孟七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登时窘迫地想要将手抽回来——却哪里抽得动。她情急之下,用另一只手遮向上官千杀面前,却忽而意识到这等于是将自己的手送到他眼前去,于是那只手便僵在了半空。她用力抽着被他握在掌心的左手,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别看……”她颤声道,“很丑啦……”。
原本玉笋般的指尖如今泛着红肿,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粗糙的小豁口,隐约可见底下渗出的血丝——看上去的确有些可怖。
原本军营里就是如此,只不过一般士卒双手也不会像孟七七那样细嫩,多半过上一段时日,磨出茧子来,也就习惯了。孟七七此刻却正处于磨出茧子之前那个阶段,因为寒冷的天气和突然做粗活,她的指尖出现了许多小豁口。每天凌晨冒着寒风去打冷水的时候,可以说是一天之中最难熬的时刻了。
她力气敌不过上官千杀,红肿可怖的手指被他牢牢握在掌心。
“是不是很丑……”孟七七放弃了,低着头小声问道。
上官千杀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道:“不丑。”声音有一点奇怪,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他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孟七七坐在原处,有些无措地绞着双手,其实最疼的几天已经过去了,现在她的指尖都没什么感觉了。但是……被战神大人看到这样的手指,她还是觉得好窘迫。她的目光落在灰色的营帐帘子上,战神大人去哪里了?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将营中,显出几分孤零零来。
上官千杀其实哪里都没去,他就立在将营帐帘外面,低着头,一手握拳抵在唇边,站了很久,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像。猛然见到孟七七遍布伤痕的指尖,他的一颗心仿佛变成了烧着大火的海水,上面是冲天的杀意,底下是暗潮涌动的心疼。莫可名状的情感,从未有过的情绪。这股情绪如此汹涌,令他本人都感到骇然。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上官千杀吸了口气,转身进去,正看见孟七七伸手想要掀开帘子。
她打量着他,神色里有几分小心翼翼。
上官千杀觉得可能是自己此刻的表情太冷肃,他试着缓和了一下面色,牵着她到主位一起坐下。
“战神大人,你不会把我送回去的吧?”孟七七很怀疑方才战神大人是去安排送她回去的人马了。
上官千杀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来,熟悉的碧绿色瓷瓶,他挑了一点膏状的药,手势轻柔地为她抹在指尖——孟七七瑟缩了一下,情知躲不过,忍着窘迫将手递了出去。
见孟七七这样问,上官千杀便道:“你想回去吗?”
孟七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却见他低着头专心给自己上药看不到她的动作,又忙道:“我不要我不要!你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我想跟你在一块。”
上官千杀一径低着头,用带着薄茧的指腹将药膏在她指尖揉开,听她这样讲,他便低声道:“那就不送你回去。”
孟七七呆了一呆,“真的?”按照她对战神大人的了解,这会儿他十有八九是要把她打包送回去的。按照她原本的计划,至少也要到了并州,甚至是到了云州地界,她才敢让战神大人知道自己偷偷跟出来了。战神大人怎么变得好说话啦?
“右手。”上官千杀垂着睫毛,低声示意她换手。
孟七七想了一想,歪着脑袋从底下打量战神大人的表情,鼻端嗅到伤药清凉的香气,忽然间福至心灵,笑问道:“战神大人,你是看我这么惨,心疼我不舍得送我回去了吗?”
上官千杀手上动作一滞。
孟七七便知自己所料不错,她笑得趴在上官千杀肩上,晃了晃已经抹好伤药的左手五指,感叹道:“虽说丑了点,但是能让战神大人心疼一回还是值的!”她想了想又道:“若是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不肯答应我啦,我便……”
上官千杀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严厉。
孟七七吐吐舌头,乖巧道:“我说着玩啦。”
上官千杀收起伤药,拿她没办法,带着几分气恼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叹气道:“你啊。”
孟七七指指自己鼻子,学着他的口气,“我啊……”她攀住上官千杀的胳膊,笑着眨眨眼睛,“我怎么啦?是不是特别乖?”
上官千杀无可奈何,他自今日见了孟七七之后,心情大起大伏,自己都不知道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该因为她的大胆而板起脸来,还是为着她这半月来受的苦而柔声哄她。他坐在主位上,原本他坐在此处时,行事判断从来果决;此刻却被孟七七缠着,心中若明若暗,脑中昏昏沉沉,听着她甜美的声音,忍不住便想要顺从自己的心意,将她揽在怀中。
“师兄……”南宫玉韬的声音忽然从帐外传来。
紧跟着,帘子被掀了起来,南宫玉韬摇着折扇,施施然走了进来。外面还是暴雨疾风,他却是浑身上下一丝雨水都不沾,银色长衫一尘不染,鬓边两缕青丝依旧妖娆。
上官千杀收回了原本要揽住孟七七肩膀的手,望向南宫玉韬。
孟七七倒还如常抱着上官千杀的手臂,见变态表哥走了进来,她瞪起眼睛瞅着他。反正此刻已经被战神大人发现了,而且他并不打算送她回去,那她就没什么好怕的啦!前几日变态表哥趁着她不敢暴露身份而捉弄她的“仇”,她可要好好讨回来才行!
南宫玉韬没有走上前来,就站在帐门口,曼声道:“外面都安顿的差不多了,高志远托我来汇报一声。”他满怀暗示的笑了一下,“他们都不敢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