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碗的方向一转,他跟元茂说:“三弟尝尝,你已入朝为官,得学着饮酒了。”
元茂笑着拒绝:“我许过誓,此生只饮一次婚席之酒。”
尉豹从牙齿缝里倒咝着气,借饮酒掩饰脸上的狐疑:难道三弟也有中意的女郎了?而且到了考虑亲事的阶段?
尉豹有记录日常生活的习惯,清楚记得尉窈女郎第一次进宫讲学那天,他和三弟遵父亲的吩咐送尉女郎一家去宫门口,就是那次,他察觉阿茂颇在意尉窈。
这顿饭吃的,真是满腹存疑!
回到宜年里府宅,尉豹抬眼看到自家门匾上的“尉”字,又一次想到三弟对尉窈女郎的在意,继而触灵机……三弟该不会早就心悦尉窈,为了能娶尉窈才动的改姓念头吧?
兄弟三人里别看元茂最小,属他心思最缜密,他是故意向兄长透露已有中意女郎的,早晚得知道,早猜疑比等到他和尉窈的亲事定下了才知道好。
他离开义井食肆后,去中书外省附近等候,等尉窈下值。
孟冬月,天黑得早,正适合袖子底下偷偷牵手。
从城门口过的时候,尉窈皱着眉说:“好大的漆味。”
元茂告诉她:“邓至国的王即将来洛阳朝见,四向城门今天都加紧修缮,重新刷漆。”
他再道:“今天我二兄把尉蓁同门的信拿来给我,窈窈,咱们去那边灯笼亮的食摊坐会儿,一起看完信再回家,行么?”
“走。”
“走。”
俩人并坐,多给摊主几枚铜钱,摊主独在他二人跟前又添了盏烛灯。
尉蓁写给元茂的内容很少,一是感激他照顾步延桢,二是祝他学业进步,前程似锦。
写给尉窈的,则是朋友间的心里话,满篇心酸,一纸无奈。
尉窈叠好信,跟元茂说:“女郎间的秘密,我就不告诉你喽。”
“好。”元茂坦荡地把自己这封给她看,然后道:“蓁同门要是遇到难事,你需要我去做的,尽管告诉我。”
尉窈回到家后,重新细读尉蓁的信。
“从洛阳回平城的一路,我定下心意,不与步延桢分离。家仆受我父母之命,不再照顾我餐食住宿,步家也通过延桢的舅舅告知,往后断了延桢学业的供给。”
“我以为情爱可以让我们变坚强,可以给我们勇气安于贫境,往后自立谋生。”
“我们太轻视贫苦了。”
“返乡的路途,我们每次都借宿农家,延桢学挑水、推车、挖窖,我学烧柴、煮饭、洗衣。”
“原来不是长辈们断了我们的学业,是忙碌这些农活时,读书的时间剩得少之又少。”
“我本资质平平,照此下去,与未读过书有何区别?”
“我在学馆也考进过前三啊,将来的我,对得灯熬油、刻苦夜读的那个我么?”
“返乡的一路,我窘迫,他也窘迫。我们从难舍难分到疲惫沉默,这一路并不漫长啊,光阴却似有折叠,令他提前有了槁木态,我想我在他眼里是一样的。”
“是相濡以沫对?还是两两相忘,回归本来的生活对?答案早写在我与延桢的沉默里。”
“总得有一人先开口,我提出了,他点了头。”
“尉窈,你相信么?我看着他走时都想不起来,他有多少天没和我说过话了。”
尉窈看到这段被浸湿过的文字,忍不住跟着蓁同门的悲伤而泪湿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