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跑出吴家沟,顺着往通往黑嘴子的大道往前找,只走了一段路,就远远看见前边的路上,有一个人正昂阔步地向前走着。
从那人走路的姿势来看,老大一眼就认出,是父亲。
老大心情放松下来,紧跑了两步,追上老海怪,在后面喊了一声,“爹,你这是上哪儿去呀?”
没料想,老海怪仿佛根本并没听见儿子在喊他,仍步履轩昂地大踏步向前。
老大觉着有点怪,又紧跑了两步,追上父亲,绕到父亲前面,两手扶住父亲的肩膀,轻摇了摇,哀求道,“爹,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老海怪见有人拦住他的去路,却没感到有什么不悦,目光散漫而迷惘,并不去看大儿子一眼,只是嘴里轻声嘟囔道,“爹,那帮驴进的,把咱家的车马粮食都抢走了……”
老大见爹说出这话,着实吓了一跳,觉得父亲这会儿,好像还在睡觉时做着梦呢,便又使劲儿晃了晃父亲,大声说道,“爹,你看看,我是谁?是你儿子呀!”
老海怪似乎并不在意儿子的提醒,轻叹了一声,“嘿,爱谁是谁!那帮驴进的!太不是物!”
老大见爹这样,也说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心里急得直想哭。
这功夫,见老二老三赶了过来,便冲着两个兄弟喊道,“倷快过来看看,咱爹这是怎么啦?”
老二老三紧着跑了过来,问大哥,“咱爹怎么啦?这不挺好的?”
“挺好什么呀?”老大急着喊道,“咱爹都不认得我了!”
老二老三,这才吃了一惊,围拢过来,纷纷指着自己的鼻子,问,“爹,我是谁?”
老海怪见有人跟他说话,目光散漫地扫了儿子们一眼,轻声说,“爹,小鼻子那帮驴进的,跟红胡子一样。我的车,我的马,一大车粮食!”
老二老三这才相信,仅仅过了一夜,父亲已经走进了另一种世界里,和现实已如隔阴阳。
老大急得直哭,问两个兄弟,“这可咋整呀?这可咋整?”
“哥,我看咱爹,这是让浓痰把心窍给蒙住了。”二瘸子眨巴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你想想,咱家一夜之间损失了那么多东西,咱爹平日又把钱财看得那么重,冷丁受到惊吓,哪能受得住?肯定是一口痰没吐出来,让痰给堵塞心路了。”
“那怎么办?”老大这会儿也没了主意,见二瘸子这样说,急着问。
“这事不能急,”二瘸子一字一板地说,“咱得先把爹弄回家,不能让咱爹在这儿呆着,这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笑话咱呢。咱先把爹弄回去。
“我听说,大皇庄有个李半仙,专治这种虚病,还挺灵。明儿个,咱去请李半仙来给咱爹看看,说不定跳两场大神,就能把咱爹的病治好。”
眼下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见二瘸子说的在理,老大老三觉得,也只能照着去做了。
这样,兄弟三人合计了一下,老大老三,一人把住老海怪的一只胳膊,搭到自己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搂着父亲的腰,架上父亲,回家去了。
老海怪被儿子们架着,也不十分反抗,只在嘴里不住地嘟囔着什么。
回到家里,老海怪仍不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仍然目光散漫地嘀咕着别人听不懂的鬼话,并有随时要离开这个家的倾向。
儿子们担心,趁他们不注意,父亲会偷着走出这个家。
兄弟几个商量了一下,想出了一个不得已的下下之策:用一根粗绳子,拴在父亲的腰带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门框上。
这样,父亲在他意识不清时,就只能在以绳子为半径的范围内活动。
为了防止父亲,会瞬间意识清醒,自个儿解开绳子,走出这间屋子。儿子们又用钉子,把窗户钉死,在外面给他房间的门也上了锁。
如果老海怪这时能恢复记忆,他一定会记得,四十多年以前,他正是用这种办法,给自己的父亲戒过毒呢。
第二天上午,老二早早就去了大皇庄,请李半仙来给父亲治病。
李半仙是出马仙的,在问清老海怪的病情后,觉得是桩好买卖,当天下午,就带上自己的医疗器械——一面大罗一样的手鼓,一串手铃,一把宝剑,另外在褡裢里,还装了些鬼画符,跟二瘸子一块儿,到了吴家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