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自打分家后,二瘸子就不再穿家织布斜襟袿了,开始穿栗子色缎子马袿。这会儿,你让身穿缎子马袿的人,赶着驴车去往家里拉沙子,那不等于打他脸吗?
听完老大一通数落,二瘸子还不死心,停了一会儿,又说,“大哥,你看这样中不中?反正你这两天也不用车了,你摆弄地,两匹马,也够了,你把车借给我,再借我两匹马,我找个人来赶车,拉几天沙子,中不?”
那老大平日,把牲口看得比老婆孩子还贵重,你别看他天天提着鞭子使唤牲口,却轻易不肯拿鞭子去抽打它们,只是把鞭子在牲口身摇晃着。
这几头畜牲也给力,像能懂得主人心思似的,只要上了套,顺听顺说,从不叫主人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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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老二说出这话,老大赶紧挡了回去,说,“老二,这几年,长工老赵,一直和我一块儿使唤牲口,你又不是不知道,忽啦巴你又要借两匹牲口,那老赵闲着干什么?”
二瘸子见大哥这回,一点缓口没有,咧着嘴待了一会,淡咧咧回屋了。
实在没办法,二瘸子只好找到前街的吴二懒。吴二懒家地少,平日也不勤快,眼里没活儿,村里人,一般不找他帮工。二瘸子答应他,一天一个小银子,雇他来赶着自家的驴车,每天往房场拉六车沙子。
一通鞭炮声响过,二瘸子房场开工了。木匠石匠泥瓦匠,同一天到了工地。工地上整天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二瘸子身穿缎子马袿,不歇停地在工地上转悠,和工匠们探讨施工的事。
工匠虽说大多是邻村人,可中午回家吃饭,势必耽误时间,拖延工期。这样,二瘸子每天就得管工匠们一顿晌饭。
吴家沟人,家家户户每年都要种一点糜子,除了过年时用来撒年糕,每年春天播种,秋天收山时,也用它来焖粘黄米饭。这粘黄米饭抗饿,吃时再加上点猪大油,又香又糯,那叫一个爽。
自打老海怪把老三媳妇逼走,家里就开始雇长工了。
雇长工,每年春播秋收,正要劲儿的时候,你不给长工们饭食弄好,长工们干活就不煞底,不给你出活儿,弄不好,就耽误活儿了。
吴家沟,再抠的人家,只要你雇了长工,春忙秋收时,至少每天中午,都得有粘黄米饭拌猪大油,这是最起码的。
去年分家时,老二老三都说不打算种地了,老大就和两个兄弟商量,能不能把家里的二百多斤糜子分给他?他种地,家里又雇长工。
老三当时就作了主,答应了大哥。老二虽说心里不痛快,见老三把话说出去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眼面前,自己盖房子,中午得管工匠们饭,二瘸子就想到了去年分给大哥那些糜子,心想把那些糜子碾出黄米,差不多也够这些工匠们吃一阵子了。
本想跟大哥提起这事,傍晚见大哥不给他好脸,二瘸便把这话咽回肚里。
二瘸子是好面子的人,这回他打算,建一座比原先家里老房子更阔的房子。眼下要是午饭不叫硬,让工匠们到处讲讲,那他这面子可就丢大了。
好在去年分家时,大哥要了家里的糜子,就把剩下的四百来斤粳米,分给了老二老三。
二瘸子想用大米来给工匠们做午饭。转念又觉得,粳米这东西,不抗饿,太暄,工匠们出苦力,要是放开肚皮,一顿饭怎么也能造两大海碗。
这样一来,那二百来斤粳米,一准是不够的。归起还得到会上去再买二百多斤才行。照眼下的行情,这又得花去四块大洋,太不划算。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既能省钱,又有面子的好办法。最后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嘿,反正都是一群乌鸦,就别嫌喜鹊黑啦!都是眼面前邻村的人,知根知底的,谁不知谁呀?还讲什么面子?”
想到了这一点,二瘸子就打算用家里的大豆和苞米磨出面粉,烀饼子,给工匠们吃。
开春,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家里只有刚从菜窖里挖出大白菜。这个,别人倒说不出什么。吴家沟人,把上一年秋天萝卜白菜埋到窑子里,是要一直吃到第二年春天应季菜出畦的。
关键是,家里盖房子这种大事,菜里没有点荤腥,怕是要犯讲讲的。
想到这,二瘸子只得忍着心痛,到会上割了三十斤肉回来,让老婆每天切下一小块。再把这一小块肉,切成薄薄的小片,散落到锅里。
另外,自己又会做豆腐,磨几道豆腐,往菜锅里放些。白菜、肉片炖豆腐,总算能堵住别人的嘴。
独眼金凤原本就不是干活儿的料,往常就没正经做过饭,这冷丁让她掌勺,可算要了她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