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及第的丁修撰表示毫无压力,甚至还有点期待,今上博闻强识,又常与文臣们辩政论史,每每聆听圣言都能有所增益。
就是不知世子是否也有同感
在家里,丁氏兄弟俩关上房门文武相轻,转头面向未来妹夫,哼哼,那就是兄弟齐心了。
齐心什么
当然是齐心江既白的热闹
明锦无奈暗暗摇头。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她还是从老太太那儿讨了张名帖,向宫中递了。
周太后向来偏明锦,到帖子后直接派了内侍来接她入宫。
“还是你贴心,知道惦记着哀家。”周太后让人将安神香妥善收回内殿,招呼明锦用茶“这是滇南王带来的南溪山大红袍,哀家喝着甚好,稍后给你祖母带着回去。她近来还好吧”
自下半年来丁府就没消停过,赐婚至少还沾点喜气,这回的北曲命案却是将丁府多年的好名声一夕大败。太后深居宫中,那些个关于丁家三房的内院艳事、妻妾暗斗、蛇蝎手段等流言也有所耳闻,可以想象宫外该非议成什么模样。丁老太太那样心高气傲了一辈子的人,怎能忍受被人如此指指点点
她家老太太曾被气晕的事,太后至今还不知晓,若是知道了丁明媚另作出的幺蛾子,恐怕早震怒了。
“祖母还好,她老人家本就不喜热闹,如今入了冬,更是甚少出门,外间闲言碎语的,过段时日也就淡了,惊扰不到她老人家跟前。”明锦宽慰道。话虽这么说,她捧着茶碗却迟迟未动,眼里也透着轻愁。这并非是在太后跟前做戏,恰恰相反,她自小也算是在周太后膝下长大的,两人感情深厚,在她面前明锦甚至更能坦然显露自己的负面情绪。无他,就是对亲近且信任的强者天然的孺慕与依赖吧。
“我想着明日去万山寺请两柱平安香,让祖母也宽宽心。”
周太后甚为欣慰,“你也不用太过忧心,你家老太太啊,是心高气傲,却也不是钻牛角尖的偏执性子,她想得开的。她想不开,不是还有你家老爷子么”
明锦不禁低笑,太后打趣起她祖母来,还是一贯的嘴上不留情。
陪着太后用完午膳,明锦借口给皇上请安先行告退,离开时太后透一切的目光盯得她莫名心虚。
今儿是大朝会,皇上这会儿应该还没用完午膳,明锦便放缓了脚步,领路的宫人心思通透,带着她们主仆从镜湖另一侧绕过去,既能多打发会儿时间,又能顺带欣赏一番沿途美景。
那是太子
远远瞧见湖边榭台上的人影,明锦当即停住脚步,“毓玫姑姑,咱们还是绕路过去吧。”
毓玫会意,恭敬地应了声,带着她们拐上另一条小路。
明锦回头又眺望了一眼榭台方向,虽得不是很真切,但站在太子身后的那人,着像是江仲珽。
毓玫在太后身边颇为得用,察觉到明锦的动作,走路姿态不变,轻声道“平康坊的命案越闹越大,已然惊动了皇上,听说今儿早朝上昌王殿下被派往刑部,协理此案。太子殿下一心想为皇上分忧,也很关心这件案子。”
能在太后身边得以重用,她们自有消息渠道。知道早朝上的情形,明锦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如今皇上最倾注心力的是税法改革,太子向来唯皇上马首是瞻,一件平康坊的案子竟然能引起他的关注,实在难得。
来到承泰殿大门口,毓玫福了福身先行告退,明锦在这熟悉至极的殿门外等候通传,不多时一个小内侍从里面走来,引着她向殿内走。
“陛下正在砚西堂跟镇北王世子和丁镇抚使叙话,二姑娘还请在此稍候。”小内侍待人送上热茶和点心后躬身退下。
抱夏厅里,明锦走到东侧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窄缝,对面到的就是砚西堂。
大冬天的,砚西堂门窗紧闭,在明锦不到的内堂上,说了老半天,口干舌燥,端起茶碗啜了口茶润润喉,大红袍醇厚香浓的口感让他瞬间想起了已然离京的三儿子,再向垂首低眉站在面前的江既白,两人年少就读南房的遥远记忆瞬间被拉回眼前。
物是人非啊。
心底忽的生出一丝怅惘,朝听训的两人挥挥手,让他们先行退下,宣明锦进来。
一个是滚刀肉,一个是铁疙瘩,给他们讲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留卿云在抱夏厅等着,明锦跟随那小内侍往砚西堂而来,刚穿过垂花门,就跟往外走的丁贺扬和江既白打了个照面。
江既白以为她也被皇上召开训话,脸色不由得一沉,丁贺扬却深知内情,更清楚妹妹是为了给谁解围才来的,故而脸色比江既白还沉。
好个镇北王世子,不枉是在风流场混迹这么多年的纨绔浪子,讨女孩子欢心的本事确实不小,就是不知道校场上的本事有没有长进
砚西堂内,明锦见过礼,笑吟吟奉上一幅扇面,“前些时日圃清先生赠了这幅扇面,思来想去,我只能厚着脸皮来求皇上,请您给题个字。”
听说是圃清先生的丹青,顿时来了兴致,亲自接过来品,边边不住连连赞叹,感慨道“如今还能让圃清先生动笔的,也就只有你了吧。”
昔年,圃清入京赶考再度落榜,十余年屡试不第,加之生活窘迫的双重打击下,竟生出了轻生的念头,在小汤河跳河后被来万安寺进香的明锦所救,彼时的明锦好像也就八九岁,却把个举子训得痛哭流涕。此后在明锦的资助下,圃清毅然放弃科考,在京中开办了画室,短短几年,就开创了大写意的新流派。且不拘泥于应考后,他在诗词方面的造诣也逐渐在学会、诗会中大放异彩。如今的圃清先生,隐居闹市,潜心收徒授业,极少自己动笔作画了,还能得他赠画的,估计也就一个丁明锦了。
在侠肝义胆这方面,明锦确实是继承了家风。且她不喜虚名,像是资助圃清这件事,若非当年万寿节前圃清亲自御前献画时提起,根本就没听过半分风声,只当他与丁长轩是诗友。
以明锦的家世和自身的相貌品性,私心里,曾后悔过让太子成亲太早,也动过念头,将她和老三凑做一对,可事情还没找到合适的由头,就赶上了给君淮赐婚的事,阴差阳错之下,竟是便宜了那个混小子。
这就是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