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期终于不再是冷淡的表情,她不由自主瞪大眼睛,只觉口中的湿滑一路下探,霎时便到了咽喉处,一股热流从触手中涌出,浓重的、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冲上鼻腔!
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齐化进所谓的对方灵所作的事。沉入心底的巨大愤怒再次掀起一丝波澜,很快,这丝波澜便演变成了巨浪狂潮。脚上热流终于不再回撤,而是顺着遗迹的脉动被新的热流裹挟着,再次席卷了柳期全身。
力量回归,柳期用力咬牙!
呲!
探入嘴中的触手被她生生咬断,粘稠的血液溅了她一脸。紧接着,所有紧紧缠绕着她的触手一齐散开,包括那条被咬断的触手在内,尽皆缩回到齐化进身前。
齐化进死死捂住那条断触,面容因痛楚而极度扭曲。这不禁令人怀疑,方才胸口被砸出那么大一个洞,他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痛苦,为何只是众多触手中的一条受伤,反而能让他痛不欲生?
柳期落到地上,单膝跪地,呕出被灌入体内的粘稠血液。此时的她满脸殷红,眉梢耳垂上都挂着将落未落的血滴,看上去同样恍如恶魔,并不比齐化进好看多少。
隐隐地,她明白了掌控遗迹的关键。不是其他人的异能,也不是自己的意志,而是愤怒。愤怒的情绪就是开启遗迹力量的钥匙。
意识到这一点,先前被她断定为“意外”而平复的情绪,再次翻腾了起来。
李齐没错么?
不,哪怕他没有亲手杀人,但他利用异能的威势,为了掩藏小七是自己亲妹妹的事实,威逼阿亮杀人。小小年纪,甚至懂得诛心的计策,释放扇动谣言,对阿亮和小七的心灵都造成了巨大伤害。
阿亮没错么?
不!身为弱者,被强者威逼,去伤害身边最信任他的、更弱的弱者,哪怕年纪小,可以理解,可以原谅,但老天爷已然没有给他补偿挽救的机会。他只能带着巨大的罪恶感死去。
陶荣成没错么?身为人夫人父,只怕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错得更离谱的杂碎!
方灵没错么?一个母亲,一个受害者,选择极端的手段报复丈夫,却就此离开了小七。就算小七长大后理解了母亲心中的恨和怨,恐怕也依然会将其视为毕生的遗憾。
错错错,她柳期同样犯了错!占据了小七的身体,以一个女儿的面貌,毫不留情地揭开方灵血淋淋的伤疤,没有给这个母亲留下哪怕在儿女面前的最后一丝尊严!
这,才是压垮方灵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他人的愤怒,对自己的愤怒,顷刻间塞满了柳期的心。
而在她注意力之外,左脚踝上的遗迹温度急剧上升,红斑的中心仿佛有岩浆喷发,殷红的颜色向四周蔓延开,不断侵蚀着完好的皮肤。
这世上的道理,明白和做到大抵都是两回事。窍门亦如是,掌握了窍门,但不一定能顺利使用它。
现下的柳期就处于这种尴尬时刻。她顺应着遗迹和思绪,不断积攒着愤怒的情绪,席卷全身的热流如同烈火般将她包裹,剧烈的、前所未有的灼痛感几乎笼罩了全身。
但迟迟没有达到变身的效果。
灵光电闪只在一念之间,几米外的齐化进已然从突如其来的剧痛中缓过来。或许他才是最懂得愤怒的人,从他胸前密密麻麻的触手蓦然间一齐极速膨胀,可见一斑。
下一秒,无数触手如巨大的弩箭一齐向着柳期攒射。
柳期闭着眼,清晰地感知到了危险快速逼近。但她没有动,她怕一旦情绪中断,热流就会再次退缩进遗迹之中。若是如此,要想杀掉齐化进这个身负双重异能的变异种,就是妄想。
触手转瞬即至!
很可惜,哪怕浑身热度几乎已到满溢的顶点,柳期依然没能变身。
铛的一声,金属音质的闷响骤然响起。一个黑影被触手猛烈地撞飞。天旋地转中,柳期微微掀开一丝眼帘,看见了陈二那抹滑稽的八字胡。
陈二抱着柳期滚落在地,哪怕拥有铜皮铁骨的异能,仍然被触手撞得气血翻涌。
“再躲一下!”
华丽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陈二顾不得叫疼,抱着柳期再次翻滚,躲避疾速袭来的触手。
“天真敕奏,驱使草豆,大变神兵,为吾行营,急呼速至,不得久停,听吾神咒,各付真形,神水一噀,草变豆成。急急如律令!”
华丽用一种奇妙的韵律念完一段话,将手中随手拔起的一蓬杂草洒向前方。黑烟泛起,杂草转瞬成为黑压压的马群,向着齐化进疾冲而去。
霎时间,万马奔腾的巨大气势镇住了陷入癫狂的齐化进,让陈二趁机摆脱了触手的攻击范围。马群碾压而过,齐化进蓦然调转身体,操控着巨大的触手左右横扫,眨眼间就搅碎了大片黑马,并且拦腰扫断数根大树。
方才情急之下,华丽拔起的杂草并不多,也就是在逼仄在林中,几十匹黑马才显得气势惊人。可在齐化进一击之下,黑马蓦然被清掉大半,剩余的就算撞上了他,也因为虚像所画,并没有什么威力,充其量让他歪了歪身体而已。
然而,再弱的攻击也是攻击。既然是华丽出的手,本能之下,她替代柳期,成为了齐化进的攻击目标。
喀啦啦的树木倾倒声中,她同样失去了立身之所。一边分心操控着剩下的黑马反复冲撞,一边躲避着触手攻击,没一会儿就左支右绌,颇为狼狈。
“要么走,要么快来帮我!”
她冲不远处的陈二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