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间,如电光闪耀,如狂风过境,驱散了柳期脑海中浓浓的迷雾。
盛满遗迹热流的塑料袋不知在何处被扎了一个孔,汹涌的热流化作磅礴的力量,前仆后继地,几乎是一瞬间被遗迹吸收殆尽。紧接着,一种完全不同的力量从遗迹中再度涌出,昂扬着,叫嚣着攻占每一丝血脉,每一条肌肉,每一根骨骼。
籽落成荫,沙息为壤,淡淡树影中,单膝跪地的小女孩好似无形中被浇灌了神奇的生命之水,身形肉眼可见地变得颀长而秀美,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背,些许贴着脸颊悬下,发梢轻轻拂过地上的断枝残叶。
一股磅礴得好似无可匹敌的气息以她为中心,疯狂地向四周平推散开。
“快看,快看!”
停在树冠高处的百灵惊呼起来。
但他并不是第一个发现柳期异常的人。在场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这股磅礴无匹的气息,只是华丽和陈二都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他们都敏锐地感觉到了,此番气息与昨夜柳期变身时十分不同。
若说昨夜是一蓬誓要燃尽一切的天火,那今天,更像是令众生敬仰的肃穆。
“此时此刻,天地众生,与吾俱静。”
一句话默默地浮上华丽心头。不知为何,她此时十分想长叹一口气,但终究没有出声,只是掐了几个手诀,让黄龙无声归位。
比她更早收手的,是在柳期变身那一刻起便撤除了幻境的棉花糖。一处隐蔽的树杈上,它碧蓝的眼睛望向柳期的方向,无声地张大了嘴,好似打了个哈欠一般,而后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粉嫩的鼻头,懒洋洋地趴了下来。
得益于棉花糖的幻境,齐化进受到的影响反而最小。此时的他终于摆脱了幻境束缚,望见了再度出现在眼前的“成年”柳期。
一丝极为夸张的愉悦表情挤走了他脸上的痛苦神色,即便此时的他因为过度使用异能,眼窝深陷、颧骨高凸,但这个模样反而使得他的眼神愈发癫狂。
“小七……你真的……不加入我?”
沙哑至极的嗓音已然含混不清,但也难为他,此时此刻还不忘问出这样的问题。
柳期站起身,眼睛依旧闭着,颀长秀挺的身体却准确无误地走向齐化进的方向。她的面容安定,从容,看不出一丝情绪。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两个不是,同类。”
咬字清晰,声音清冷,远处的华丽还是第一次听到变身后的柳期说话,只觉得这种声线语调,干净得好似壁画上的九天神女,没有丝毫烟火之气。
“嗬……嗬……可惜,好……可惜……不过,也好,我很饿,很饿……正需要吸一口……”
话音未落,齐化进胸口团簇的触手蓦然暴涨。触手尖端竟生长出一颗尖利的獠牙,泛着灰白的冷光,疾速射向柳期!
柳期脚步未停,左臂抬起一半,便忽然失去了轨迹,再现身时,她已然站在齐化进跟前。而在她的身后,无数断裂的触手在地上挣扎扭曲着,尖头獠牙好似仍在寻找着目标,仿佛自己仍与齐化进血脉相连一般。
近距离端详齐化进,柳期更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生命之火即将燃尽的模样。他半裸露在外的肺叶用力缩张着,呼吸声好似破漏的风箱,裹挟出恶臭的腥味。
然而柳期两手轻轻捧着他的面颊,好似抱着一个茫然无助的出生婴儿,慢慢将他放倒在地上。令人讶异的是,齐化进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抗。哪怕触手尽皆断裂的痛楚,都没有让他再发出一声哀嚎。
他的亮得异常的眼神终于黯淡了下去,晶莹的光线穿透其中,好似阳光洒在微澜的海浪之上。
“嘘——你累了,睡吧。记得,下次不管受到什么委屈,也不要随便发脾气了。”
柳期的嗓音轻柔,稍稍减去了几分清冷。直到齐化进缓缓阖上双眼,她才慢慢收回手。轮廓秀气的中指指尖上,沾染着些许血色,而齐化进两侧的太阳穴中,红白液体随之淌下,无声地没入一片狼藉的林地之上。
感知到柳期蓦然爆发的磅礴气息的,并非只有战场内的人。
华丽也好,陈二也罢,乃至柳期本人,都没有发现,在战场的极高空之处,一艘浮艇有如芝麻大小的黑斑,静静地悬停着。流云自船下滑过,衬得浮艇好似一艘撑云追日的仙舟。
浮艇上,两道身影凭舷而立,其中一个举着一只红铜色的单筒望远镜,正俯瞰着密林中被齐化进横扫出来的硕大窟窿。
“赵叔,这个气势,不是灾难级,就是传说级吧?”
明明是问句,却用了陈述式的语调,透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身旁之人不以为意,笑了两声,道:“在特别行动处,叫的更多的是另外一个名字,龙。”
举着望远镜的年轻人了然:“杀猪、宰牛、屠龙,战士、战将、传说,你们用如此粗俗的字眼形容我们宝贵的资产,想必平日里难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黄秘言重了。卯泰作为中立国,多年未经战事,若不抓住一切机会训练,别说兰陵疯子,恐怕昭阳这个早已躺平的碎土,都要比我们强一些。毕竟人家敢动手的,都抱着必死的信念。”
年轻人收起望远镜,站直了身体,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再怎么可控,变异种终究是颗定时炸弹,只要赵叔你能为卯泰培养更多优秀战士,这点代价,值。”
他顿了顿,又道:“军备总处方面,不用担心他们怪你转移的变异种数量太少,我会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