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总理不必多礼。”
刚刚享受完无限风光的孙元盛显然心情极好,嘴上说着不用多礼,身体却站定在黄金面前,坦然受了这一礼。他身高中等,比黄金低了不少,但面容清瘦矍铄,瞳色比初生的婴儿还要纯粹,如同黑曜石般夺人心魄。雪白的道袍垂感浓烈,一看就是用珍贵的丝绸织成,垂落在地,却不染纤尘。
仔细观察两眼就不难发现,那道袍的下摆看似在地上拖曳,实则两者并不接触,仿佛有稳定的气流从道袍之下吹出,将二者分开分寸距离。
两人客气又热络地寒暄了一番,等到其他崂山弟子落到迎宾厅,才慢慢向早已准备好的茶室走去。黄金不喝茶,幼时见多了民众连口浊水都喝不上的景象,喝生水已经成了他坚持的习惯。但仙者不同,餐风饮露、择蕊作茶是他们吸收天地灵气最常见的方式。
“时隔五年再次得见孙仙者,还能亲自招待,是黄金的福气。知道今年是贵派祭祖的年份,我一从父亲手里接手空港,就开始搜罗各地的好茶。据说都是仙山出产的,不知真假,正好请仙者给分辨分辨。”
“哎,五年前小总理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都堪当大任了。岁月如刀,小总理璞玉雕成,贫道这块朽木,可快要被削没咯。”毕竟是统管崂山派大小事宜的监院,孙元盛虽难免修道者的傲气,可在交际应酬方面,还是一把好手,“听说老总理身体抱恙,不知道现在具体如何了?”
黄金停在茶室门边,伸手请进,视线下意识掠过身后的左岚,回答道:“还是那样,毕竟我们凡夫俗子年纪一大,什么头疼脑热都有,不稀奇。”
“既然不是棘手的疑难杂症,不如等祭祖完了,让贫道看上一看。有些个仙家术法,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治治小病,延年益寿,效用不差。”
黄金招呼他坐到主位,自己坐到了对面,亲自摆弄着茶具,笑道:“有劳仙者费心了。家父正在静养,如果身体允许,我再陪着他老人家亲自拜访。”
出乎意料,除了出发前碰到的变异飞蛇,上山的一路上都没碰到其他野兽。偌大的山上,只听见了空灵的鸟声和聒噪的蝉鸣。
蓝峰带着妹妹走在前边,在一个不速之客的指引下,他们上山的路几乎可称为一片坦途,再没碰到过起初时的那些陡坡。他不禁时不时回头看看那道身影,高瘦白皙,长长的白发松松挽在背后,哪怕容貌上深深印刻了岁月的痕迹,但那些线条简练的皱纹却让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气质出尘。
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老人,穿着灰白色的带领的长袖衬衫,材质普通,却不是普通人家会见到的款式。按他自己所说,不过是一位常在这里偷偷登山的老头子,但不论从谈吐气质,还是走在山坡上的轻松写意的步伐,都能看出他的不同寻常。
难道是崂山派的仙者?
这个念头升起,他似乎有些恍然大悟,回头的频率更加多了起来。
蓝峰都能看出不寻常的人,柳期更是里里外外都写满了警惕和戒备。没办法,这是她碰到的第一个,从初次见面开始,就毫不掩饰刻意接近她的陌生人。
陈二也好,华丽也罢,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都是在特定场景下自然相识。可这个老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哪怕言语不说,她都能感受到他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我不但认识你,而且跟你很熟”的信息。
“这半座帝山,恐怕是整个卯泰里,鱼虫鸟兽唯一的活处。只是这些生灵也不过拥有五年的喘息,为了今天的祭祖仪式,早在几个月前,留守祖庭的崂山弟子就在山上布下了无数个却物阵。若不是阵法正好前两天撤了,你们一头扎进去,恐怕危机重重。”
“不过他们命好,有你陪着,那些却物阵估摸伤不了性命,就是耽误时间,赶不上收徒而已。”
“不止如此,□□为了在帝山建造空港,三十年前不惜让出半座崂山派惦念已久的帝山。这半座山头,可谓是独立于卯泰的自治领地,换个角度说,也算是卯泰主权上的污点……”
柳期忍不住了:“有完没完,你到底是谁?”
老人被她打断也没有一点气恼的模样,呵呵一笑,目光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早就介绍了,我叫柳望,是你爷爷,为何就是不听?”
柳期最生气地就是这点。明明实在信口胡诌,但他就是说得一本正经,而且没有让她感受到丝毫恶意。
要是他说自己是小七的爷爷,倒也罢了,毕竟她对陶荣成的父母一无所知。但他偏偏说自己姓柳,而不是陶小七的陶。要知道,小兄妹一开始叫漏嘴也只是叫她“奶奶”,根本没提及姓氏。这个老头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为一个词:别有用心。
柳望见她咬着牙没再吭声,便施施然继续说道:“既然是崂山派自治领地,卯泰军也不会派兵巡逻,那崂山自然有自己一套防御机制。你猜猜是什么?”
柳期蹙着细眉。其实对方说的这些信息,比她之前接触的都要具体和详细,在某种层面来说,多听多记肯定有益无害。可她现在就是心情不佳,十分抵触。
作为典型的风险规避型人格,她最讨厌的就是脱离掌控。
柳望没等来答案,用看“不太聪明的傻孙女”的眼神看着她,主动揭开谜底:“是阵法。一般人,或者鸟兽,没有异能的情况下,会在阵法中迷失在山里。运气好的能走回到山下,不好的就成了这些树木花草的肥料。当然,你也可以用异能破开阵法,只是阵法一旦受到攻击,上面祖庭里的阵法沙盘就会出现异常,崂山道士也能轻易地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