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原像一只迷失在森林里孤立无援的小鹿,嘴角破了,身体紧绷,睫毛扑簌簌地抖。
他走到另一边上了床,抬手把古原捞进怀里抱着,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古原沉默良久,心率慢慢降下来,由愧疚和不安组成的那头野兽却还在近旁窥伺着他,逼迫他开口。
他埋在陆长淮怀里,声音又低又闷:“长淮,我是一个很不讨喜的人。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套理论,说如果个别人不喜欢你那可能是他们的原因,可如果周围人人都不喜欢你,你就要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我不用反思,我当然知道自己有问题,可我不想改,我想保留一点我作为一个人的棱角。”
“嗯,这没什么错。你没必要去讨别人的喜欢,做自己就好。你做自己我不是也很喜欢你吗?”
古原低笑一声:“我也很喜欢你,所以总想给你一个更完整、更完美的自己。可是我又很害怕,顾虑堆得像山一样高,不及你万分之一磊落。两种情绪来回拉扯,始终没个结果,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这样逼自己古原”,陆长淮闭了闭眼睛,止不住的心疼,“我说过的,以前的事儿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一切优先考虑你自己的感受。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不开心的时候要让我知道,有什么情绪、有什么难处都跟我说,别自己扛着,行吗?”
陆长淮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缓温柔,可抱着他的手却有些紧。野兽忽然在古原耳边怒吼,古原却知道自己没办法答应陆长淮这一点小小的要求。
他觉得自己像个油盐不进的疯子,实在无法面对陆长淮,便借口胳膊麻了,仓皇转过身背对他。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却没有回答陆长淮的问题,而是自嘲般说:“果然谈恋爱一定要找情绪稳定的人,不能找个像我这样人人都不喜欢的疯子,会很累。”
这话让陆长淮拧起了眉,古原却拽着他的手抱在怀里,后背紧贴着他:“抱歉长淮,我今天没控制好情绪,把这原本很美好的一天毁了。睡吧,睡醒我们都忘了它。”
柔软的睡衣包裹着两个不安的灵魂,这夜静得可怕。
陆长淮怎么都没想到,他们关系更进一步之后,古原却忽然变成了这样。回想这一天,好像根本找不出哪里出了错,古原的情绪源头在哪里他更是无从得知。
他轻轻吻在古原肩上:“睡吧,晚安。”
古原闭着眼睛怯怯地问:“一会儿你会走吗?”
“不会,我哪儿也不去,你放心睡。”
“嗯,晚安。”
道过晚安之后两人都没再开口,但却没人真的睡着。
古原闭着眼睛,人像静止了一样,脑子却一直在转。陆长淮一手抱他,一手撑头,一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长时间之后,古原的呼吸终于变得舒缓,陆长淮才放心躺下阖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古原忽然变得不安,嘴里呢喃着在说些什么。陆长淮被这动静吵醒,手上稍稍用力把他转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古原慢慢安静下来、慢慢转醒,意识清醒的瞬间眼泪开始不受控地往外流。
昨晚那头野兽忽然长到房顶高,张着大嘴悬在他脑袋上方,嘶吼着、咆哮着。
你为什么要动心?动心了为什么不走?为什么明知自己无法挣脱却还要死死抓住他的手把他也拖下水?
你为什么这么恶毒?明明还没有把玫瑰上的刺处理干净你就敢告白?你的花海真的只是花海吗?那分明是一个漂亮却带毒的陷阱!
什么样的疯子才会在告白完之后马不停蹄地上演一出情绪失控的戏码,拉着另一半一起失眠?什么样的神经病才会被爱人抱着却依然摆脱不了噩梦,还要将原本安睡的人吵醒?
愤怒掺杂着沮丧,悲哀夹杂着委屈,坏情绪搅成龙卷风,带着沙子刺向他的眼睛,逼出无法自控的眼泪。
“对不起长淮,对不起……”
陆长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尖儿直泛酸。
窗帘的缝隙有晨光倾泻,其实已经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他却一下一下拍着古原,帮他把被子盖好,又吻在他额头:“不难过宝贝,接着睡会儿。没事儿,我在这儿。”
古原的睫毛还挂着泪,陆长淮睡衣前襟湿了一块。两人无视晨光,重新相拥入眠。
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大司马有自动喂食器,自给自足吃得饱饱的,但它不是一只好吃懒做的狗,吃饱了就想运动运动。奈何两位铲屎官迟迟没有动静,精力无处发泄,孩子便想着帮家里干点活儿,于是很卖力气地把小菜地刨出好几个坑,美其名曰——松松土。
任谁来看都不能否认我们大司马的努力。孩子刨坑刨得浑身是土,不怕脏、不怕累,牺牲自己一条狗,幸福铲屎的一双人。
果然,铲屎的是领情的。陆长淮醒来跟古原道过早安,起床回自己屋去换衣服,没承想拉开窗帘往院儿里一瞅,正好看到大司马浑身是土地在菜地里冲他摇尾巴。他当场就气笑了,立刻喊古原来看。
这一幕在大司马眼里是这样的——铲屎官一号看到我刨坑刨得好,开心地笑了,立刻把铲屎官二号喊来参观。铲屎官二号定睛一看,简直不敢相信我一只狗能刨出如此完美的坑,甚至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他们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吧?我可真厉害!
事实上古原是在指着菜地说:“完了完了,长了这么多天的菜!好不容易才长高一点!啊!!!大司马这只蠢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