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城闷热得很,临出门前又换了身衣裳,我来迟了。”
“无妨,”茶逐渐凉下来,摸在手中有些温热,深夜里喝刚刚好。柳安闲推过茶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很快就会见到的。”
“你算到了?”
许一觉并未回答,话锋转向别处:“我是被上一任侍者捡到带回奉仙殿的,在宫里长大,却并不怎么与外人接触。直到师父去世,我才接了他的班。”
要做正直的人,要做良善之人,要有一颗悲悯之心。
这是他在奉仙殿日复一日被告诫的。
师父除了一手卜卦的好本领外,只教给他这些。不懂人心的弯弯绕绕,也不知道奉仙殿之外的世界,阴暗又溃烂。
前朝风雨飘摇,动不了他的安稳日子。两朝更替,也对他没有何影响。他只是待在自己的小屋,低头卜自己的卦。
直到那一日,他看见柳春山。
到奉仙殿之人,大多有所求。柳春山甚少到奉仙殿,他作为侍者自然要去见。
最初遥遥相见时,她总是雍容华贵。如今再见,身上的贵重首饰虽不多,却仍有矜贵之姿。
但她形容枯槁。
许一觉一眼就看穿她的伤心,问:“娘娘有何心事,或许微臣能为您排解。”
她半晌,才沉沉道:“我害死了一个人。”
或许是连日忧愁,柳春山竟然肯对他这样一个外人提起胡秋水之死。
师父曾说,在奉仙殿待得久了,见识的东西多了,面对对神明有所求的许多人,他们都能说些话来排解。然而许一觉面对纪家、柳家与胡家复杂又凶狠的关系时,他却只是愣住。
他问:“世界上,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们年纪相仿,柳春山却更像是一位长者。柳春山说了许多,他却没机会亲眼看看。
奉仙殿外的世界,他既渴望又恐惧。
来不及再多交谈,未过多久,便传来了柳春山的死讯。
他想救回柳春山,却无力挽救。
压根不需要那些蓍草,他便能断定柳春山的死因。
柳春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入世吧,亲眼去看看。”
柳春山曾留下的愿望,是希望亲人安康,太子安稳。
压根就没提过纪蒙尘。
于是他上书请旨,要出奉仙殿。
前话皆告知柳安闲,后事他也都看在眼中。
柳安闲问:“那你这几年入世,入得如何?”
他们世族子弟,从小便知人心险恶。是以柳安闲真有几分好奇,许一觉是恨还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