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寿安肌肤烫,橙色光点再度出现她周身经脉上,如夜里繁星,如锻炉之火。
光点从她到他,那原本嚣张、跳脱的黑色闪电退却了,最终隐没起来,季如光须由白转黑,凸起的眉骨平复,额上的犄角脱落,伸出口外的獠牙也消失不见。
他已从恶鬼,变回了人形,公主温热的躯体就在怀中,二人紧紧相拥。
“谢谢殿下。”季如光柔声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是让殿下看见了这副形貌。”
符寿安将头埋在他肩头:“你知道玉纯临走的时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
“从心而活。”
说完,符寿安和季如光同时望向玉纯。
少女的遗体已化为一株梅树——
花瓣依旧是红的,但却淡雅许多。更为重要的是,暗香中带有一丝香灰味,这棵树树冠之上,天空深邃高远,她大概已经去了祖师爷那里吧。
也许这棵树,才是真正的“玉霄神”。
符寿安半跪在玉纯身边,为她念诵了七遍《元始天尊说生天得道真经》。
“我们该回去了。”
……
徐盛婴就站在公主府的二道门前,张弓搭箭。
“喂,你们自称是季大公公、寿安公主,赶紧证明给我看。”
“徐公子担心,我们是妖邪假扮的?”
“不错!说点别人不知道的事。”
季如光咳嗽一声:“你叫徐盛婴,西域都护徐守成次子,你来京师,是为了迎娶宁安公主,可你却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子。”
“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符寿安接口道:“这个女子,年不满二八,使两柄奇门兵器,有可能是摩……”
徐盛婴脸色微变:“莫说了莫说了,你们是真的。”
进了二道门,便见柱子上、窗棂上都贴满了黄色符纸,原来是雷敬和鱼绍玄,将左近算卦摊子上的符咒都买了,生怕妖邪卷土重来。
二人一持腰刀,一擎长槊,守在院中一个硕大的土坑前。
那坑深逾一丈,脓血已干,散出浓郁的腥臭来。
坑边倒伏着一株梅树——经历了刀劈斧凿,烈焰灼烧,已然毫无生机。
就在几日前,大家还在这棵树下载歌载舞,守岁除夕。
满院奇香连花雨,谁知树下葬红窟。
丝缕虬结的树根中央,包裹着一个女子。
她的四肢已化为根须,全身服饰腐烂不堪,粗大的树干从她颈后伸出,直冲地面。
阿逢。
她已在这幽湿的地下,立了二十余年。
虫子啃噬、暴雨浸泡她的身体;秋风吹落她的青丝,大雪压弯她的臂膀。
她害死了玉纯,吞噬了那么多百姓,可她同样是个可怜人。
符寿安眼目模糊起来,四周的房舍倒了又立,立了又倒,斗转星移,时光倒流。
她想起母妃曾经告诉自己,一个真正的明女,是可以看到“成住坏空”的。
她依稀“看到”季如光和一个中年汉子走进来,观摩布局,画押买房。那人便是如今已白苍苍的贺鲁。
她又“看到”就在这院中,阿逢披着大红斗篷,为一中年文士侍墨奉茶、弹琴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