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四这一日,皇帝驻跸畅春园。
沉寂了整整半年的园子一朝热闹起来。但皇帝的政务依旧繁忙,户部使了吃奶的劲儿清亏空,终于把顺宁年间的亏空全部拟了出来了。足足两百多万白银啊,纵使是乌善,也被这个数字吓得咂舌,不敢轻易把折子往皇帝面前递。
于是这烫手的山芋又递到了王授文手里。
皇帝在畅春园,南房议所就挪到了清溪屋后面澹宁居。这会儿辰时将过,皇帝正在清溪屋召见吴璟王原祈等几个奉召编撰佩文斋画谱的人。澹宁居里,程英和十二爷皆有些惶急。
“吴璟他们一早就进去了。如今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散了。”
十二爷手上捏着那的道白壳子,绕着紫檀椅走了一圈。“今儿这道折子怎么递。”
程英立在一尊掐丝珐琅壁瓶后面,朝清溪屋那边张望。“王爷,臣就今儿递了吧。皇上喜欢画,同那些人讲谈下来,心绪不会差。”
十二道“本王就怕皇上一时气极,要把户部的尔璞判个斩监候。这牵连大了,他要一发疯,把该咬的不该咬的人都咬出来就不得了了。”
程英见王授文站在紫檀木案旁若有所思。
“王老,听您的意思呢,您别不出声。”
王授文摇了摇头,对曾少阳道“谁陪着皇上见那些人。”
曾少阳道“大人,听何庆说,是和主儿。”
王授文拍了拍袖口,从十二爷手上把折子接了过来。
“今儿递吧。今儿不递明儿也得递。哎要说是外面番库欠这些也许还好些,可这些没有实差的京官,皇上最恨了。”
正说着,曾少阳打了半截竹帘起来。
“王爷,大人们,皇上过来了。”
王授文等人忙直身整衣冠恭恭敬敬地候着。
不多时,皇帝大步跨了进来,面上挂着笑,起来心情大好,一面往案后走一面对何庆道“朕王疏月很喜欢吴璟那副蜀葵,将一直盯着,眼都没眨。这么着,你传旨给吴璟,让他这几日入翊坤宫,给和妃画一座地屏,翊坤宫原来那个朕也腻了。”
何庆见程英等跪在地上,面上都有愁色。应了皇帝话,也不敢再多嘴,公谨地退出去了。
皇帝随手翻一本累再案上的折子。“哦,朕说别的去了,都起来,你们议你们的。”
十二了一眼王授文。
王授文也没避,径直将折子呈到了皇帝眼前。
“皇上,乌善的折子递上来了。”
张得通忙接过来,呈到皇帝手中。
皇帝接过,一面翻一面道“乌善出眉目了程英,明日召他到园子里来,朕很久没听他跟朕扯谈了。”
“是。”
众人都心惊胆战地等着皇帝瞧折子。
畅春园中天气变化得快,将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一大片云过来,澹宁居顶上的天就暗下来,王授文眼着雕花窗上的阴影从墙上移到皇帝渐渐捏紧的手上。
“二百多万两,好啊,朝廷真养起了这些人尔璞在户部干什么养老还是在给朝廷养弊。”
王授文道“这是先帝爷那一朝积下的弊病,如今皇上要剜疮必然艰难。”
皇帝将折子往案上一撂“呵,先帝是仁慈,朕也知道这些官员日日在念前朝的仁怀,恨朕严苛。也是奇的先帝在时,朕也着他们敬听圣训,哪一个不是痛哭流涕,道醍醐灌顶,背地里,行径尽如此龌龊这念的哪一门的仁怀”
这一席话说得澹宁居里人跪了一地。
十二管内务府多年,深知内务府比户部还要污糟,虽晓得皇帝有意维护,但也被皇帝的话说心颤。
“奴才惭愧,愧对皇上。”
皇帝沉默了良久,强把火压了下去。抬手道
“都起来。”
说着,他抬头对王授文道“你这一年把朕的手摁得死,来,议给朕听,尔璞怎么处置。剩下七层欠款怎么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