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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初雪(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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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安忍。”他快乐地跳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脖子,“你看,天空像雪地。”

这个问题和“大地是不是圆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她仰头看天,灰白的云层厚厚堆积,真如雪地。又听他继续道:“也许有人倒着住在天上。他们的地是蓝色的,他们的下雨就是雨水从地里渗出来往天上飞……”

赵安忍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现在不闪电了,是不是能走了?”她浑身湿透,靴子里也进了水,冷的牙齿都在打颤,嘴唇直接变成了紫色。

他挑起眉毛,不依不饶地搂回来,手里攥着自己的披风,将赵安忍完全包裹其中,自己温热的身体也贴着她冰凉的身体传递热量;赵安忍抬起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风雨被密不透风地隔开。他就这样用手臂环着她一路回了营地,须揭跑出来接应羊,全部赶进去后,又拿几天前刚刚缝制好的羊毛毡片搭在羊圈上——栅栏很矮,几乎就是搭在羊身上。

其实赵安忍和伽衡两个人就能把羊赶进去,而且他们已经半湿了,须揭完全没必要出来把自己淋湿;但是双方都没什么意见,完事后高高兴兴地一起钻进了伽衡的毡房。赵安忍则回了瓦拨的毡房,擦干身子换了套衣服,塞涅图递给她一杯热水。“其实夏天淋雨还挺爽的,”她兴致颇高地说,“冬天就有点受罪了。”

那岂止是有点受罪,赵安忍郁闷的想,她有点搞不懂这群人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生病。掀开门帘,她看到了更离谱的一幕:伽衡和须揭□□着上半身,一人拿一把铁锹在羊圈边挖洞。过一会儿披着驼皮袍子、头戴斗笠的几个男人也跑过去,挖的挖,搬木头的搬木头,不一会儿就在羊圈边立上了六根柱子,将毡片盖了上去。一个临时简易版棚子就完成了。

塞涅图拎起还在冒白气的壶往那边跑,赵安忍拉了拉衣角:“记得提醒伽衡把汉人放了!”说完品咂了会儿“汉人”二字,不禁失笑。又去找几家人要了穿破的袍子,花了一下午时间缝制成了能穿的样子,往口袋里揣了几块奶皮子便往牛棚送去。五人已经被松了绑,但仍住牛棚,赵安忍去的时候看到他们已经用木板隔开一片打扫干净的区域,地上摆了壶、碗等伽衡遣人送来的器具,吕十三娘正蹲着生火,一个男孩踩着另两个男孩的肩膀,试图修复漏水的棚顶。

赵安忍把厚厚一沓衣服递给吕十三娘,低头看见她肿胀的脚在烂草鞋里流血。暂时没有多余的皮毛来做靴子了,她计划从给吐谷浑们做衣物的皮毛里省下来几片,这无伤大雅,不会影响赵氏出品的质量的。

“你们有什么需求便跟我说,我来想办法。”赵安忍把奶皮子也递给她,站起身来,这里不宜久留。虽说给予这些汉人的帮助并不会损害吐谷浑的利益,但若叫吐谷浑知道了总归是不好。

“同乡。”郑宗望叫她,“可以问个问题吗?这些索头虏待你与待我们为何如此不同?”

她的眉头轻微拧了一下,回过身,他正撑在泥巴垒成的食槽上坐着,裸露的皮肤已经冻得青紫了,却仍从容不迫。“他们要强娶你做媳妇,对不对?”他跳下来,远远看着她的眼睛,“我带他们回家的时候,也会带上你的。”

赵安忍摇了摇头,“我是有主意的,你做什么也与我无关奉劝一句,最好别逃跑。”

“你怕他们?”

这话叫她不想回答,遂岔开话题:“你在做什么?”

郑宗望手用根茎编一个把手,举起来给她看了看,“我听闻这营地中常有婴儿哭声,想来这些索头虏是不会做婴儿摇床的,我做一个,哄他们高兴。”

赵安忍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气。离开牛棚后,她先去告诉沙加河汉人会做一种摇床,不需要抱着摇晃婴儿,只需用脚蹬就可以了,自己已经叫郑宗望他们在做了。沙加河显得非常高兴,双手得闲下来后可以搓多少毛绳呀!她越觉得赵安忍灵活聪明,真想叫她快快嫁给伽衡,和自己成为一家人。赵安忍只得含糊应付了几句,回到瓦拨的毡房,困得想打盹。

雨声就是睡眠的伴侣。

赛捏图也裹着被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不断出舒适的嚎叫。“太舒服啦!”她扭动四肢,把被子四角都压在身下,“这将睡未睡的时刻是最舒服的,我都不忍心睡过去”

赵安忍拍了拍她被子下的手臂,“给我留个地儿,我也要睡觉。”

急促的脚步接近毡房,是伽衡的声音,在喊“下雪了”。塞涅图刚跟周公打了个照面儿,立即睁大双眼坐起来,下一秒伽衡的头就顶开门帘冲里面喊:“赵安忍快来看——”

瓦拨举起铁锹就打,嘴里骂道:“房里都是女人!”

“对不起对不起!”他头上轻轻挨了一下,连忙退出去,“瓦拨婆婆,可不可以叫赵安忍出来一下?”

瓦拨看向自己装睡的女儿,又看向连连摆手的赵安忍,道:“她刚躺下了,不方便,你若没什么要紧事儿就明天再说吧。”

“可是我刚好像瞟见她俩都——”

门帘被关上了。赵安忍觉得这个情况简直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她知道伽衡不是故意的,但是男人无意间的无情简直残忍。脚步绕着毡房慢慢转,毡片被手掌摸的地方微微向内凹,凹痕游移到土炕贴着的壁上,他小声道:“赵安忍!我知道你没睡,我就说几句话——明天早上雪可能就停了。草原上有这样的说法,盖了雪的庄稼来年春天会丰收,淋了初雪的人来年也会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真的不出来?”

赵安忍不吭声。塞涅图平日里脾气再烂,碰到伽衡没心没肺的时刻却从不生气,她对赵安忍点了点头,推搡了她一把:“真的。”

“你们这群吐谷浑怎么回事呀?”赵安忍压低声音笑道,“又淋雨又淋雪的,真是不怕风寒。”

“真的。”塞涅图又推她,“无知的汉人,你不懂了吧?我每年都淋初雪,身体好得跟头小牛似的,你出去淋淋呗。”又一个翻身把被子全部卷走了。赵安忍没有办法,黑暗中瓦拨的绿眼睛幽幽着光,她披上袍子几乎是躲着那两道光出跑出去的,还不忘戴上没还给他的尖顶帽。一出去便不悦道:“你能不能懂一点礼貌?”

伽衡犹豫道:“请——你出来?”

“不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你不能只对其中一个打招呼。”

“噢,”他反应过来,“我们这里不讲究这个呀。再说了,我跟塞涅图又从来没有过什么,但是我早晚要娶——”

赵安忍生怕塞涅图听到了,忙示意他闭嘴。人们纷纷从毡房里走出来,寂静、漆黑而湿寒的夜晚,漫天雪花被风吹得斜着下坠——称之为雪花或许是不恰当的,缺少了草原大雪的凝炼、苍悍之感,叫雪籽更合适。

雪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我见过下雪的次数远比你多。

她无意看天,便去看伽衡,反正自己的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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