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归陈老爷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渔民了,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有些沙哑地嗓子,道:
“旷儿,你是如何找回来的?如今又是什么境况?”
甘棠闻言,连忙道:“你这陈大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旷儿舟车劳顿,现在自然是先休息要紧,伱在这问这问那做什么!”
她说着说着,原本已经平复不少的情绪又上来了。
甘棠心疼地抚摸陈旷手上的老茧,泫然欲泣:“如果不是当年的事,旷儿用得着还要‘找回来’吗?真是满嘴屁话!”
陈母家里本也是书香门第,只因为一心嫁给陈荣,和家里断了联系。
陈荣能发迹,一部分也是因为后来甘家重新找了过来。
这么多年养下来,已经完全是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气质,但唯有这打渔时与邻里练出来的骂人本事还没丢。
陈荣尴尬一笑,但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陈旷倒是能理解陈荣的警惕,就算为了现在陈家的稳定和安全着想,他也应当是怀疑一下对方是不是假冒的。
不过这会儿……他又不打算理解了。
陈旷摸了摸自己的蒙眼布,淡淡道:“当年,那乐师带走我之前,让我绕着家里走了三圈,我忍着痛,摸遍了墙角的每一块砖,四周的每一棵树,路边的每一寸土。”
();() “那时的家里长什么样,陈老爷现在能记得吗?我记得。”
“我记得清清楚楚,就算瞎了十三年,至今仍历历在目。”
“你若问我是如何回来的?那我便是这么找回来的。”
陈荣挪了挪屁股,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知道,旷儿这些年过得如何……”
陈旷笑道:“比不上陈老爷家大业大,只能当个伶人,卖艺为生。”
“说起来,倒还是要谢谢陈老爷,若非瞎了还能学一门手艺,这些年怕是也早就要饿死了。”
“对了,”
他幽幽道:“不知道陈老爷还记不记得当年先刺的是我哪只眼睛?”
此言一出,陈荣霎时浑身一僵。
他沉默良久,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旷儿,是爹对不住你!”
陈荣上前两步,激动地为自己辩解:“可当年,我是迫不得已,倘若我不那么做,我们全家都得饿死啊!”
“你虽是瞎了,可也保住了一条命……”
“我记得,是右眼。”
陈旷打断了他,自顾自地道:
“因为陈老爷你,是左撇子啊……纠正了那么多年,不知道如今可习惯用右手了么?”
陈荣脚步一顿,忽地老泪纵横,嗫嚅道:“没习惯,怎么可能习惯……”
他猛地眨了眨眼睛,见甘棠表情古怪,顿觉丢了一家之主的尊严,掩面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甘棠锤了他一拳:“还不快去叫安儿、宁儿回来见他们大哥!”
陈荣这下什么谱都没得摆了,匆匆离开,几乎落荒而逃一样。
甘棠看向陈旷,气哼哼地道:“你别理他,这么多年,这打渔的脑子没长,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家贫无能,旷儿莫归。”
陈旷忽然柔声道:“娘你还记得这句话吗?你绣在我布偶上的。”
“那布偶我带在身边十三年,前阵子不小心丢了。”
甘棠一愣,连忙道:“丢了好!家贫才莫归,如今家里富得很,你一定要回来住着!”
她像摸小孩子似的摸了摸陈旷的头:
“娘再养你一百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