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怕我,”程放鹤握住对方颤抖的手,是姜汤也暖不了的冰凉,“怕我发怒,怕我……不要你?”
季允长睫翕动,抖得更厉害了。
“你怕我,却不打算和我说实话——你本不能饮酒,午饭后为何突然灌下小半坛子?你酒醉时不去别处,为何要跑到本侯屋里,把床榻翻乱?”
季允呼吸声愈重,突然跪在地上,“属下、属下并非不愿说,季允这条命都是侯爷的,就算您发怒要杀了属下,那也是该的。我只是、只是……”
他把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程放鹤一根食指竖在他唇瓣上,微微摇头,随后俯身将人抱起来,拥入怀中。
“本侯打心眼里喜欢你、在乎你,也相信我的季郎不会故意对我不利。”程放鹤在他背上轻拍,“信任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况本侯曾伤害过你。”
“对不起,侯爷,属下说了会毫无保留,其实……”
“不要说。”程放鹤手掌抚上他脸颊,拇指按住那唇珠,“做不到毫无保留就算了。若是重要的事,就等想好再说吧。”
“有的话一旦说出口,就不能反悔了。”
程放鹤抚过他肩头伤疤,将人衣领从后颈拽下一点,下意识去碰脊背上的桃花。
见到季允今日这反应,他大概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没经过事的年轻人,心思总爱写在脸上,程放鹤穿书这么多次,归纳总结一下,轻易就能从表情推断人想法。
这表明他的任务计划走上了正轨。但不能操之过急,情急之下阴差阳错得到的东西,即便失去也不会珍惜。
他必须让季允深思熟虑之后,主动开这个口。
程放鹤自顾自胡思乱想一会,回神却见季允的表情极为不安。四目相对,季允摆出个略显违和的笑容,“属下向侯爷讨个恩典,身体失控之事着实奇怪,侯爷可否差人问问府上大夫,此症能否治愈?”
本书最大反派身上的怪事,程放鹤才不相信大夫能治。他看出对方想支开他,便随口答应,把热粥留给季允,自己出门遛弯了。
待房门关紧,季允迅速脱掉上衣,再次背对桌上铜镜,皱眉望向脊背上的花瓣——
又有一瓣褪为肤色,只剩下三瓣。
上一瓣是在兵器室内失控之后褪色的,也就是说,每一次失控,就会有一瓣花褪色。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失控,也不知道倘若花瓣全部褪色,他会不会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不知道临川侯的目的,不知道越夏两国的战局,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在无数的未知中,季允却渐渐看清了最为重要的事。
方才被侯爷抱在怀里,他几乎在冲动之下将所有事和盘托出,说出他积攒多年的仇恨,深藏心底的复仇计划,以及汹涌而来的渴望、犹疑与困苦。
可他被临川侯劝住了,有些话的确需要想好再说。
毕竟他心底复仇的火苗,从未真正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