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本身的环境也很好,坐北朝南,阳光充沛,屋前屋后都有一个小院子,后院墙外挨着一株很大的榕树,绿意盎然,以至于一推开后窗,满眼都是绿色。
陈兰君转了一圈,在榕树阴里的小院中坐了坐,当即拍板定了下来,签了四年的合同。
这样的宅子,楼下开铺,楼上住人,刚刚好。
最妙的是房子在巷尾,旁边有一大团空着的地方,以后倘若有需要停车放货物的刚刚好。
要不是现在房地产买卖市场还没放开,陈兰君恨不得直接把这房子买下来。在以后,这条地界还会通一条地铁站,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搬家忙碌了许久,口渴的不行。庞小芃提议:“要么去买点冰棍吃吧。第四食品厂离这里不远,骑车就能去。”
“那里有冰棍卖?”
“有,我还批发过呢!”一个前来帮忙的叫阿彤的知青说,“我之前卖过一阵冰棍,第四食品厂的车间有些零碎的老冰棍出售的。我知道怎么去,我去买,不远。”
陈兰君想了想,说:“我和你一起去吧,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买。”
庞小芃笑着说:“那你可找对你了,阿彤就是第四食品厂的子弟呢,她领你过去,要买点什么很方便。”
“那好,正巧遇上行家了。”
陈兰君和阿彤一起出门。她将绑在门口的自行车拿钥匙解锁,载着阿彤一起去。
自行车是新买的,工业券是沈牡丹提供的,陈兰君本想用钱跟她换工业券,沈牡丹说什么也不肯收,还佯装发脾气,说:“你还认我这个姑姑就别说钱的事,这有什么!再提,就别来了。”
也是沈牡丹的一番心意,陈兰君只好接受,反正,这份情她也不是还不起。
自行车车轮压过地面上深绿的叶子。发出轻微稀碎的响声。
陈兰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彤聊天:“你现在不做冰棍生意了?”
“是的,半年前我家里人终于找通了关系,把我塞到厂里去做临时工。”
“那还不错呢。”
“也说不上不错。”后座的阿彤叹了口气,“第四食品厂最近几年的效益都不太好,领导挺……唉,反正就是产品不好卖。”
一开始听说能到第四食品厂工作,阿彤还很高兴,毕竟是个正儿八经的国营工厂。况且食品工厂,一听就知道油水很足,工作也不会累到哪里去。别人厂里下班一身油漆味或者汗味,食品厂呢,一身食物的香喷喷气息。再有,家里人想买点什么,从食品厂员工也有福利价格,能沾着光。
然而真进去工作了,阿彤才发现,第四食品厂完完全全是个空架子。第四第四,听这名字就知道,前面还有三个食品大厂呢!这可不是乡下小地方只有一家食品厂,所以再怎么混账都有人买单的地方,竞争是比较激烈的。
按理说,这第四食品厂的领导该想想主义,如何摆脱这老末的帽子。然而第四食品厂的贾厂长偏偏是个没能力走偏路上位的,要么不做事,一做必坏事。
没什么产品开发思路,灵机一动,脑瓜子一拍。弄着莫名其妙口味的糖,比如辣椒糖之类的,谁也不乐意吃。厂子管理也是一塌糊涂,这个厂长任人唯亲,连厂长老家的狗都被牵进厂里,当上了看门狗,更别说其他亲戚了,一片乌烟瘴气。工作基本上是阿彤这些临时工做,有背景的正式工整天闲得织毛衣。
改革开放前还好,反正一切都有指标,按计划生产。下面的供销社即使再不情愿,也要捏着鼻子收下第四食品厂出品的东西,里面即使有蟑螂腿,那也只能装作看不见。
供销社装作看不见,但前来买货的人民群众可不是瞎子,久而久之,一听到是第四食品厂的产品,就垮起个脸,少拿一点货甚至扭头就走。
然而改革来了,虽然整个计划的规章制度尚未完全改变,但在穗城这样经济改革气氛浓厚的南方城市,大大小小的供销单位有了一定范围内的自主权,至少,可以选择由哪家国营食品厂进行生产,或者进哪一种货。
这么一来,第四食品厂就遭了殃,订单降低的很快。这两个月更是连过节费也不发了。
想到这里,阿彤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兰姐。如果你要做什么新生意,也带一带我吧,我们厂效益再差下去,我这个临时工工资估计还能降低。”
“我知道了,但是应该还没到这个地步吧?”陈兰君点点头,说,“至少还能撑几年。”
真到了第四食品厂门口,陈兰君跟着阿彤进到厂里车间去拿冰棍,越发感觉到虽然许多国营企业破产是在几年后,但其实这些企业是在现在就死了的。
譬如车间的一个工人,明显着就是私自将冰棍卖给他们的。
当陈兰君交钱的时候,那个工人无比顺畅的将买冰棍的钱塞进了自己的腰包——很显然,这笔钱是不会进厂里的账户的。
离开之前,陈兰君回头看了一眼,车间里的机器只开动了一半,工人们大多懒懒散散地磨洋工,渴了就顺手拿一根冰棍吃。
这个第四食品厂,迟早药丸。
回到榕树下,陈兰君叼着一根老冰棍,将自家生产的方便面拿出来,盯了老半天。
然后扭头问一旁吃冰棍的庞小芃:
“小芃,问你个事。你听说过企业承包吗?”
提到“承包”两个字,大多数人第一反应是农村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承包田地、山林之类的。
然而改革的风也同样吹到城市,“承包”也一样。只不过承包的对象变了,由田地变为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