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雨霖常常只是笑笑,恳请嫂子让让她。孟庭是资本家大小姐,就算家道中落,也惯出一身臭毛病。改是不可能改掉了,改掉他也改不掉她的。
林芬芳这时候总要冒出责怪:你当时怎么娶的她?
于雨霖想,二十岁的愣头青,应该都是扛不过孟庭这种女人的。当时好多人给于雨霖说媒,踏破门槛,只因他拥有一张秀面小生的皮相和一副出挑的身高。
他也是挑花了眼,才会厌烦温柔局促,对横冲直撞的孟庭鬼迷心窍。
她喜欢笑,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笑。于雨霖受不了,下意识躲。她笑眯眯追上他的脸,逮住他一双眼睛,使劲看。一眨不眨地看。
于雨霖急得红脸,不停后退,问她在看什么?脸上有脏东西吗?
孟庭笑得越发张扬,惊奇他居然会脸红,然后说:“你也太好看了。怎么生得比女人还好看。”
这句话之后,于雨霖相亲再见别的女孩,如何也搅不起波澜。他和孟庭约过两次会,很快她就亲他了。于雨霖吓得慌忙倒退,掉进河里。还是她边笑边骂他笨蛋,伸手捞的他。
他力气大,她力气小。所以显而易见,湿重慌乱的于雨霖自然力道失控,反把孟庭拽进了河里。
那是个春天来着,河水透着凉。孟庭一席长裙飘飘如仙,干燥的裙摆掉进河里先没沉下,而是在河面绽开成一朵娇艳的大红花,然后才徐徐下坠。布料贴牢她波澜的胸线,勾出蓬勃的情y。
河道白日人很多,木船来来去去,可那天他们下水是夜晚。她被拖下去也不怕,勾住他的脖颈,贴上他,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陆地上不敢干的事儿,水里居然有了胆。于雨霖在水里搂住她的腰。当然,这是有正经理由的——防止她下滑。这水到于雨霖肩膀,却到她的下巴,稍稍跌下去是会呛水的。
孟庭骂他轻浮。他吓了一跳,却没松手,闷声说她就知道欺负他。她每次都爱逗他,明明是她勾的他,最后还要赖到他头上。
孟庭啄上他的c,就着河水一口含住,吮吸,媚眼如丝:“我就喜欢轻浮的。”
月光如水。她就这么架上他的腰,纳入了他。
于雨霖很快和她结婚,也从没释出过疑惑。就算酒桌上,别人说起女人的事,第一夜那档子事,他也从来笑笑,当做不知。
孟庭和他婚后的生活颇为愉快,怀了婷婷,林芬芳明里暗里提点数次要悠着点,他们也忍不住要蜜里调油。别人问孟庭就不怕于雨霖出去找人?孟庭这张嘴也没给他留几分面子,她说,家里喂饱了才能出去野啊,他连我都没喂饱呢。
孟庭生完孩子,相熟的医生就说她的情况不太好上环,上了也要掉,以后还是要吃苦头的。
计划生育,单位免费领计生用品。大家都要面子,不肯申请,于雨霖厚厚脸皮,总是会主动领。他一直觉得,娶孟庭真的值。别人看不出来,但他知道,结婚后,内敛的他有了火热的、像个人的时候了。
要是没有素素戳破他们恩爱的幻景,于雨霖和孟庭应该还是很幸福的。
素素来后,他们吵了很多次。他奇怪,那你当初干吗不跟他过呢?孟庭从来不拐弯抹角,“我不可能跟个乡下人的。”
“那你干吗和他好呢?”于雨霖不理解。恨不得去把她那段日子抹掉。原来她的轻浮是可以给任何人的,不仅是他。
他永远不会懂孟庭当时多无助,就像孟庭不会懂于雨霖多在乎这事儿。他特别难受,她有过一个男的。以前模模糊糊还可以自欺欺人,现在清清楚楚,绿帽头上戴,他再好脾气也要爆发的。
他问你是不是当时故意在河里跟我的?孟庭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个答案她始终没给。
今天送孟庭去海南,于雨霖手扶着方向盘,没憋住,玩笑式的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看我老实,那晚故意的?”
孟庭偏头,又认真看了于雨霖一眼。
这一眼,细细掠过枕边人被岁月吻过的眉眼,以及那副每次接w搞事都碍事的金边眼镜。
于雨霖总爱擦拭眼镜,镜片磨损得厉害,金边也染上氧化的斑点。
那双眼睛布上浅浅的皱纹,可眼睛背后的人,还是像当年一样好骗。
她说:“你是不知道,那天你多好看。”
1992·冬◇
◎硬币的正反面1◎
九零年,北京办了亚运会,吉祥物是大熊猫“盼盼”,九一年年底,孟庭给婷婷带了一个盼盼。
孟庭脑子里一直记得婷婷要盼盼。当时亚运会红火,百货大楼持续售空,婷婷始终没能拥有。夏天,六子买到商贸街的摊位号,孟庭想摆摊卖衣服,跑去广州进衣服,看到盼盼,想也没想就买了。
没想到买回去,婷婷是另一番脸色。她跟妈妈生疏了,连句谢谢也没有,斜了一眼,说亚运会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要这东西啊。
小孩子另有一片交际圈。在那个圈子里,父母离婚绝对是一级恐bu事件,母亲失业下海离开孩子是超一级恐bu事件。于婷婷的世界经历地震。
她没有姐姐罗素素这么虎。她脾气刁蛮,都说有些像妈妈,其实她的内里像爸爸,是柔软易碎的。孟庭春天走的,婷婷到夏天都不敢相信妈妈走了,经常半夜哭醒。
她被排挤出原来的小朋友交际圈,孤单敏感,开始离不得人,开始恨妈妈。
孟庭和她呆了十天。从二月头陪到二月中,大包小包,一趟一趟逛商贸市场百货大楼,她要什么买什么,凡事儿都顺着。孟庭嫂子叹气,“你这样惯婷婷,她以后会变得物质。”孟庭问婷婷喜欢吗?婷婷点头。又问喜欢妈妈吗?婷婷小小年纪叹了口气,说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