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僧
大正殿的灵柩四周,源源不断地更换着冰块。盛夏,正衡帝就算肉身逝去,人们总也希望他的灵魂能保鲜。
哭到再也哭不出声的人们终于觉得有些冷了。
永奕望见另一边的公主驸马们,跪得双双对对。其中永柔的驸马崔海霖,正细心地给永柔披上衣裳。
呵,永柔。
她曾经是永奕最看不上的一个妹妹,胆小却又莽撞,不懂事还不能干,甚至不如敬妃所生的永欢能聊到一起。
可这个横竖瞧不上眼的笨丫头,何德何能竟然嫁了一个这样周正的驸马?
永奕的心中说不出的妒忌。甚至她有些怨恨,怨恨自己当年太过骄矜。若父皇母妃还在世,她可以挑尽天下少年郎,何止于到今天依然形单影只。
正衡帝的驾崩,将让她由公主变成长公主。长公主比公主更加难嫁,这不是普天下都知道的真理么?
做法事的高僧换了一拨,他们也需要休息轮换。
低低的礼佛声在殿内重又响起。
永奕只觉得有个声音格外富有魔力,让自己听得心中竟澄净起来。
循声望去,一位年轻的僧人双目低垂,一手敲着木鱼,另一手单手礼于胸前。那僧人美得干净,远远望去,竟像一幅画。
永奕看得有些痴。她从未在宫里见过这么年轻的僧人,灰色僧袍遮住他瘦削的身躯,说不出的迷人神秘。
那年轻僧人自然就是贞静。他安心地做法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全然不知有一双公主的眼睛一直在望着自己。
永奕忘了哭,就那样呆呆地望着贞静,守灵这样辛苦而漫长的煎熬,突然变得浑然不觉起来。
两位守在她身边的皇叔以为她是哭累了,暗自庆幸她没有再让自己费神。
皇子公主们在守到了第二夜,终于被特许可以轮换休息,只有秦琰必须坚持过前三夜。他不是不困,只是不能离开,实在困得不行,也只能起来走动一圈,或跪在那里略歪一歪,打个盹。
贞静偶尔也会抬眼睛,倒也并不是完全入定一般。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等什么。
一直到他被下一拨高僧换下来,也没等到崔海棠出现。贞静有些失落,太子与自己终究是不一样的。他在这儿寸步不离,更不能在这样的时候首先想着去给侍妾解禁。
这多么不合适啊。
大正殿的偏殿,专门安排了一间出来,给做法事的高僧们休息。出了大正殿,贞静没有立刻回偏殿,而是到远处的回廊上站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需要忏悔,每次他想起太子侧妃……不,想起崔姑娘,他都觉得自己需要忏悔。
“法师。”
突然,身后有人出声相唤。
贞静一惊,转身望去,却是一身孝服的年轻女子。赶紧合什:“敢问女施主何事?”
年轻女子当然是永奕公主。她是跟着贞静出来的。她知道这样不妥,可脚步却似乎不听话,不由自主地就跟了过来。
“法师如何称唿?”
“贫僧贞静。不知女施主……”
“如果我说我是公主?”
贞静脸色平静:“那女施主就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