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公。”
“老师。”
“子封。”
王廉公已经筋劳力尽,意识也在遨游,忽然被车外之人惊觉,沉静下来后,才从声音中听出这些都是他往昔在朝中的门生与昔日旧友。
子封,他的字。
天下已经没几人可以唤了。
他抬手欲举帷裳,最后还是罢休,以帷裳为障,对外笑言:“‘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1]’,文令你逾矩了,既已遐龄,身体康健为重,炎热之下就应少出行,在家中饮水岂不快乐?”
字为文令的老翁也大笑道:“所谓从心所欲,子封还不下车与我见见,你这一走,我们就是永别了。”
王廉公忽正色,垂头望着自己这一双膝盖,苦涩开口:“多谢诸位来送我,但我仪表不整,不见为好。”
他这一生被天下敬仰,嘉名美誉数之不尽,但就在今日被人窥见一切,在盛名之下,自己只是一个深藏内心的欲望以及为了家族利益可以抛却所有准则的俗人,已经无颜面对世人。
木杖咚咚敲在大道上,老翁不再勉强故友,而是主动走到帷裳前,询问道:“子封,陛下召见你究竟是所为何事?”
这才是他亲自前来的目的。
世有盛名的廉公被天子夜半召见,两日未出,对天下局势而言绝非好事。
王廉公摇头:“无事,诸位不必为此忧虑,士族不会有事,已经将要黄昏,我也想尽早回到隋郡,便不再与诸位交谈,多谢美意。”
老翁放心,率众人退避,目送牛车远去。
黄昏中继续缓行的牛车一路向西,恍若是在追赶夕阳。
王廉公也终于举起帷裳,看着漫天金色,想到的只有死亡,而天子性情不善,为昭德太子之死而蛰伏多年,又痛恨自己当年作壁上观,自己也寿命无几,不知天子是否会迁怒于太原王氏。
这样的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隋郡。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家族:“我死以后,不管陛下如何对我的棺椁,即使是夺去我开国郡公的爵位,都要命族中子弟严禁为我上书,他们什么都不必为我做,我的身后之事也不要宣扬,治丧要悄无声息,不要因此而让陛下感受烦躁。”
驱车的奴僕在惊惧之下,忘了鞭策青牛,车速也渐缓:“阿郎”
王廉公沉下脸:“不要多言,用心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