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局促地顾左右而言他、羞怯的模样确乎像只受惊的莺雀,他一笑、也没拆穿,一边顺着她的心意将她扶起为她穿衣,一边答:“刚打过四更。”
四更……
卯时要在乾定宫朝会,那……她这就该走了。
宋疏妍眨了眨眼睛、忽而就觉得自己方才并不该推拒那个吻,他们之间变数尤多、今日走了却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见,更别提如方才一般恣意亲近;犹豫要不要牵住男子的手指再缠几句、他的目光却已落到了她的腰间,牢狱地上铺的柴草十分粗糙刺人、已在她莹白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了数道刺目的红痕,甚至有一处还被刮破了……
他的眉头立刻皱起:她将女子那样珍贵的东西给了他,却偏偏……是在这样污糟破败的地方……
宋疏妍察觉他情绪的变化、一时却并未想清其中的缘由,只觉得他也该是同自己一般不愿分开,于是当即心下释然、又悄悄偎进爱人怀里去了,小手轻轻抱住他的腰,像是有些委屈地闷声同他抱怨,说:“……不想跟你分开。”
她鲜少露出这般粘人的情态,此一句却显见是在对他撒娇;方献亭心头一软、又想起过去两人在钱塘的旧景,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搂住她的手变得更轻柔了。
“不会分开,”他低声哄着她,“待过段日子形势稍稳,我去看你。”
形势……
她又叹一口气、在他怀里藏得更深些,一夜放纵终归短暂,在露水般的欢愉散去后眼前还是不得不浮现近来朝野间的风雨:他生受的二十脊杖虽打掉了中立派的一时激愤、却对平息洛阳派的怒火用处不大——卫弼范玉成如今已换了论调,称虽不必判君侯死罪、却也必得罢其官爵以示惩戒,争权攘利之心早已不加遮掩。
她的为难他都知晓,朝野上下的动向也都在预料之内,此时一边将女子衣裙的系带缓缓系上、一边缓声同她说:“朝堂博弈多有进退,这些年你也见得多了——洛阳一派自知绝无可能罢我官爵,眼下作态不过是要借机一争方氏兵权。”
他看得极透、安定的语气亦令她慢慢恢复冷静,此时先点了点头、又道:“可兵权……”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她知方氏并不贪权,何况有他在、即便族中果真有什么不满也都能压得住——只是这收回的兵权该转予何人?洛阳派要争这块肉,她的母族宋氏也未必不眼红,到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免不得又要闹出一场腥风血雨。
“不必给任何人。”
他像是早已看穿她心中所想,笃定的语气亦像是早有筹谋。
“如今你手中只握有禁军,在我离朝后总不免受人挟制,我将神略军留与你,往后许多事都好办些。”
啊。
神略军……
那是颍川精锐之师、规制少说也在八万之数,过去素来只听方氏主君一人调遣,如今……
“那怎么行?”
她有些惊慌,连忙摇头推拒。
“那是方氏亲兵、要随你至前方征战——我在金陵没关系的,有二哥哥在、也有娄家两位将军在,你比我更需要他们,此事万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