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辛彬招手从随员中换来一人:”这是我的部下,南阳人周虎。后继一应事务,都由他来协助小郎君。我另外有事,就不在此耽搁了。“
辛彬匆匆而去,雷远送了几步,便折返回来。
雷远忽然觉得有点激动。庸俗的小说情节居然真的发生了,他终于获得了期待已久的权柄。哪怕那权柄小的可怜,哪怕在此时此刻,那一点点权柄意味着巨大的危险、巨大的责任。辛彬的称赞又让雷远有些惭愧,他不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什么英雄之举,那次向曹军的冲击,在雷远来看只是一次军事冒险罢了。但这几日里他先感受到了扈从们因此而对自己的崇敬,随后又连续受到雷绪和辛彬的夸赞,这使他忍不住有些愉悦,他强烈地感觉到,过去长时间的韬光养晦可以结束了,自己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担负起更多的责任,进而有所作为。
但他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正因为他拥有常人所不具备的见识,所以他更明白,汉末乱世将要进入新的阶段,以天下为棋局的英雄已经渐渐形成鼎足之势,不会再有新棋手施展的余地了。那么,自己可以沉住气去做一枚棋子吗?即便要做棋子,雷远也希望能做一枚忠于内心所想的棋子,但他究竟希望在这乱世中做些什么,实现些什么呢?他还远远没有想明白。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茫然,同时却又享受这种茫然。本来前途就充满了未知,一时想不明白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粉碎一切阻碍,坚持走下去,总会有想明白的时候。雷远用力握了握拳,竭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因为被辛彬留在这里的部下周虎,已向他微微俯首。
周虎是个年约三十许的书生,长脸,细眼,鼻子有点鹰钩。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长袍,右肘夹着一叠版牍,没有戴冠,发髻和胡须都乱蓬蓬的,像是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 雷远站在他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周虎被雷远看得有些不自在,弯了弯腰,有些讨好地笑笑。
“周先生?”
“是,是。”
“周先生,当此时局,我也不与你矫情。辛公既有所命,可有令符凭证予我?”
“有,有。”周虎抬手往袖子里去掏,结果肘下夹着的版牍噼噼啪啪落到地上。他连忙躬身去捡,袖子里的木牌又掉了下来。
雷远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周虎收拾停当,将木牌双手奉上。
木牌黑沉沉的,上面用金铜之属嵌了几个字。这东西,便是所谓令符了,虽不如军中铜质的虎符勘合那般正规,倒也算有模有样。雷远将之持在手里,抛了抛,身为雷绪的次子,这竟然是自己多少年来第一次接触到令符,此前不受重视的程度可见一斑。
“这东西由你收着罢。”雷远把令符交给郭竟,继续向周虎发问:“交给我的部民是什么情况?现在何处?”
周虎垂下头,在一叠版牍中翻翻捡捡,抽出一张来:“小郎君,这一部预计是紧随在宗主的本队之后行动,按照起初的预计,大约有两千五百人。其中包括了宗族所属的部曲近百人、仆婢奴隶三百人;徒附一百四十五户,一千人左右;另外,有两家与我们亲善的豪强也在其中,分别是庐江安丰樊氏、汝南博安黄氏,樊氏人丁大约六百,黄氏人丁约四百余……这些合计便是两千五百人了。然则,这几日里,逃亡到大营投靠的百姓渐多,所以,您还需要额外带上四五百零散百姓。”
“部曲一百、仆婢奴隶三百、徒附一千、豪强所属一千余、零散百姓数百……”雷远伸出右拳,报一项,直起一根手指:“可是如此?”
周虎应道:“正是,正是。”
雷远转向侍立的樊氏兄弟道:“庐江安丰樊氏,是你们的本家吧?”
樊宏笑道:“樊氏家主名唤樊尚,乃是我们的堂兄。”
雷远略颔首,继续向周虎发问:“这些人,现在是集中驻扎,还是分散各处?集中驻扎的话,在哪里;分散各处的话,又各自在哪里?”
周虎这人,形貌中透着一股畏缩,仿佛是个庸人,但此刻手上翻着版牍,口中回报,却又如数家珍,言辞里信心十足,毫不迟疑:“部曲就在东面的寨子里待命,顺便看守粮食、帐篷、被服、旗帜、车马等一应物资;凡我雷氏所属仆婢奴隶,绝大多数都集中在山下乔家坳左近,分为六处聚住,只待号令,随时可以点齐人数出发;徒附宾客们都提前在南面山口等候,两日前我们在山口设了转运营地;樊氏和黄氏两族无需我们安排,他们在大营中均有宅院,自行收拢部众;至于零散的百姓,小郎君遣人出外看看,顺眼的随便凑四五百,带走便是。”
“我明白了……“雷远想了想,向王延吩咐道:“延叔你留下,把我们自家的什物都上装车。其余的人尽快结束停当,我们先去东面寨子,汇合部曲。”
他转向周虎,客气地说:“劳烦周先生与我同去。”
“应该的,应该的。”周虎连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