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人视线都在沈意鸣身上,大家看他脸上的怒气一寸寸龟裂,变成无可奈何的憎恶,然后攥着拳头一言不发的往门口走,但是任谁都明白,这场战役,池砚胜。
人的弱点一旦到了可以被随时牵制的程度,那他永远都不可能翻身。
江城傍晚的天空像被晕染了的水彩颜料,暖色的对比之下,刚刚亮起的霓虹灯像是散在海面的波光,黑漆漆的高楼大厦是一个个小匣子,那里面住着要觅食到很晚的蚂蚁,他们已经很累了,可那里还不是他们的家。
沈意鸣看着天边的云,看着渐沉的日,看着后退的树,心里一点点的清晰,他不是蚂蚁,他有家,但是他回不去。他的家在六年前住进了一只螳螂。
车子一直开到了江城的市区,两个大型的商厦之间是一条长长的夜市,这会儿天刚黑,已经人头攒动起来了,车进不去,最近的停车位就是商场的地下室,池砚开车进去,沈意鸣却没有下车。
“你不是说我爷爷在私人疗养院吗?”
“先吃饭”,池砚打开沈意鸣这一侧的车门,站在车外等着他,“我还没吃饭。”
沈意鸣嗤笑,仰着头看这昏暗的光线下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你这个人是不是也太自以为是了一点,你以前好歹也是在老板手下打过工的人,应该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照顾到你用没用饭吧。”
池砚脸上的表情只在公寓门刚打开时起伏巨大,在那之后无论沈意鸣怎样挑衅,他都是这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但有时候越是没反应,才越能激起另一个人的无奈和崩溃。
沈意鸣气得要锤车,池砚才淡声回道:“你也没吃。”
这个时间正是吃饭的点,来地下停车场的车辆也很多,但是因为他的向下弯道,使得车辆在拐弯之前很难被发现,一辆车突然打着强光进来,沈意鸣捂着眼睛往一边躲,肩膀被人拽着狠狠的按在了最靠边的墙上,池砚那张脸离他近的只需要再往前凑一寸两人就毫无间隙,沈意鸣扬手就要扇过来,被池砚抓着手腕按在头顶。
“你之前打的那一下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如果你现在打我,我不介意在这里吻你。”
沈意鸣瞬间瞪大了眼睛,视线落在男人削薄的唇上,曾经这个人也像现在这样将他按在墙上,霸道而又莽撞的去亲吻自己的嘴角,而这个人靠近他时明知道两个人是什么样的关系,那些黏腻的场景回忆起来让现在的沈意鸣恶意横生,他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只能让自己远离,“你有病吧!”
男人绷紧了嘴角,只垂着眼眸湛湛地看着他,脸上的情绪让人读不懂。
沈意鸣甩开池砚大步的往前走,单薄的白色t恤因为他的动作临摹出胸前肌肉的形状,从前浑身只有软肉的少年已经长大了。
只是走出去很远,依旧觉得这股恶心难以压制,他边往前走边骂,“池砚,你是不是精神有问题,这么多年你不去看看医生吗,你自己是精神病不要拉着我好不好,我因为你失去好多了,你能不能放过我,能不能!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要我在国外呆一辈子永远不回来是吗,好啊,我可以”
他骂着骂着眼泪开始往下掉,那些苦涩和无奈往后甩,甩到了池砚的手指上,脸颊上,心上。
池砚伸出手想将眼前的人拥抱住,可即将要触碰上时又蜷缩回来,池砚害怕,从沈意鸣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害怕,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这个人又不见了。
可他是一个被仇恨和鄙视喂养大的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
停车场的门口人很多,看着哭的很凶的二十几岁男人都觉得奇怪,好在这里的灯光并不亮,看不清脸,沈意鸣也在越来越多的人前调整好了情绪,他跟着池砚进了夜市。
沈意鸣饿,但是他无意与池砚一起吃饭,所以长街的摊位前,穿着一身名贵西装的男人点着只有几块钱的小吃,而一身简单白t短裤的男孩儿背对着他抱臂等着,面上的表情又凶又烦躁。
东西都好了以后,池砚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坐在一家花甲粉的铺子前,他将东西展开,一一的将竹签调转到沈意鸣的方向,只是在他吃了几口以后,沈意鸣仍没有动一下。
“你怎么不吃?”
沈意鸣看着他的脸,当初认识池砚时,就觉得这么穷的人举止投足间的优雅最最吸引人,现在只觉得好笑,便毫不掩饰的讥笑,“你是生活在鸡窝里的凤凰,那好赖也是当过鸡的,但是我不一样,我原就不是吃这种垃圾的少爷命。”
池砚抿起嘴,手里的动作停下来,表情隐隐不悦,“你不需要想着办法惹我生气,我之前吃过的苦你想象不到,听过的讽刺和谩骂也比你说的话恶毒千百倍,我今天带你来是因为我记得当年你吃这些东西的时候很开心”
沈意鸣心里生出一阵恶寒,他想起也就那是那个时候,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在利用他欺骗他了,“跟你来这条街吃这些东西,那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池砚彻底的放下竹签,他抬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沈意鸣的脸,面上笼着浓浓的怒意,不用猜也知道,沈意鸣成功将他惹生气了。
“沈意鸣,我话放在这,今天你吃,我就带你去,你不吃,我反悔也是你没办法的事。”
沈意鸣也同样用冷冷的神情盯着池砚,咬得后槽牙咯吱咯吱响。他挑衅一般的抓起竹签,不顾形象的硬往嘴里塞,因咽不下去,又偏头吐到了脚边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