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办手续的时候老太太做主把姓改了。我知道她的意思,那会儿阳阳不到三岁,不记事儿的年纪,她希望阳阳不用记得这一切,像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样好好活下去。
唐一蘅提议让孩子姓陆。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他要给我个牵挂,怕我想不开跟我爸妈去了。”
古原心尖一抽,狠狠闭了闭眼。
“这些年我们总觉得阳阳还小,以后长大了再跟他说这些事儿比较好。可我心里其实还是害怕的,我怕他知道以后怨我恨我,再也不认我了。”
古原马上说:“不会的哥,阳阳不会。”
陆长淮在黑暗中摸了摸他的脸,良久才叹息般说了一句:“嗯,不会,他不会。”
太皮了你
夜已深,两个人都没有睡意。
陆长淮坐在古原那屋的小阳台,泡了壶茶喝着。
今晚他没有下楼,实在没力气。古原出去遛了狗,洗了盘水果回来,放在陆长淮面前的小圆桌上。陆长淮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桌面问他:“烟藏这底下了吧?”
古原一愣,紧接着又笑了一声,坐到他旁边说:“桌布盖得严严实实的你怎么发现的?”
他从来没在陆长淮面前抽过烟。白天也没有什么想抽烟的欲望,也就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抽一根。
陆长淮其实并没有掀开桌布看,只是这个小阳台本来也没放什么东西,放眼望去只有这张小茶几底下那层被桌布盖着,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他拿了个小叉子,插了一块苹果吃,挺随意地说:“以后半夜醒了可以叫我的,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那种不经意的语气忽然让古原寒毛直竖。他偏头看向陆长淮,这才意识到自己睡不着跑阳台抽烟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紧接着,陆长淮又说:“睡不着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用藏着掖着。用你的话说,咱俩之间不用见外的,对吗?”
古原沉默着不说话。他为什么瞒着?难道在陆长淮做了那么多事之后他轻飘飘来一句我还是睡不着,让陆长淮跟他一起熬着?还是应该在陆长淮说了那些话之后他依然闭口不谈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就看着陆长淮干着急呢?
他只能选择装睡,只能慢慢调节自己。
这会儿陆长淮用了他的话反问回来,古原好像无从为自己辩解。是啊,你要求别人不见外,自己倒是没少干见外的事儿,哪有严于待人宽以律己的道理?
他不怪陆长淮这么问,也明白陆长淮如果不是太无力太难受,如果不是实在没了办法,怎么都不会这么直白地戳破这层窗户纸。
被问住的古原避开陆长淮的目光看了一眼窗外。这边窗外靠山,入了夜一点儿非自然光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慢吞吞的云压着乌洞洞的山。
他感觉胸口有些憋闷,深吸了口气才说:“对不起哥,又让你担心了。”
陆长淮轻轻摇了摇头:“不存在对不起。今天我把我过不去的全都倒给你了,一点儿没矫情。你也别客气,睡不着的时候叫我,想出去还是想抽烟我都陪你。”
古原叹了口气:“我哪能拖着你一起不睡觉?”
“怎么不能?晚上睡不好还有白天。你也看见了,我一个甩手掌柜,闲得很。”
古原摇摇头没说话。陆长淮也不再说下去,知道这大概又成了一次失败的“谈判”。
一个看上去柔软又好说话的人,认真起来比谁都固执。
他递了一块儿苹果给古原:“吃点儿,晚上没吃饭。”
古原接了,垂着头小口小口咬着那块儿苹果,过了一会儿忽然说:“你很累吧长淮?”
“我不累,你也别替我累”,陆长淮看着他,“这些年我从没像这段时间这么轻松过,也不觉得有什么负担。”
古原沉默半天,点了点头:“其实我那会儿忽然想,我应该带束花去看看叔叔阿姨的,可是我又不知道我去了能说什么。”
他说着笑了一声:“就那种见家长时候表忠心的话,我好像没有底气说出口。在家长眼里,我这样的怎么看应该都不算特别靠谱的,我怕他们看见我以后更不放心了。”
“不会”,陆长淮挺放松地笑着,“以前他们其实问过我要不要跟他们走同一条路,以后跟植物打交道总比跟人打交道来得轻松。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见多了他们在山里的样子,我觉得太无聊了。
后来他们看我年纪大了也没个着落,又试图让我认识认识他们以前的学生,说喜欢植物的孩子们都可爱又单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有什么追名逐利的心思。
我还没说什么呢,他们先后悔了。他们说我这个人不懂浪漫,不会甜言蜜语,还没什么远大的理想,跟人家眼里只有花花草草、阳春白雪的孩子凑一块儿那就是小棉花糖碰上了大灰狼,白瞎了。”
古原笑了一声:“叔叔阿姨说得可不太对。”
“不管对不对吧,反正在他们眼里你这样的跟我这样的在一起那就是白瞎了,哪还需要你表什么忠心?他们得赶紧张罗着让我跟你表忠心。”
这话古原听着有点儿想笑。他知道这是陆长淮怕他因为刚才的事心情不好,故意夸大其词哄他玩儿的。
不管陆爸陆妈当初是什么意思,前提都得是对方是个女孩子。他们应该怎么都不会想到,眼里只有花花草草、阳春白雪的小棉花糖有朝一日会被代入一个一米八还出头儿的大男孩儿。
不过这事儿既然陆长淮没有拒绝,古原便想了想说:“那明天一早我去杜师傅那儿包束花,然后你带我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