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年轻人一脚残废,匍匐在生着霜白杂草的土地上,废了好大劲儿才艰难坐起。他眼上脑后缠了赌坊场医给紧急处理的白纱布,血色犹在渗出。
见鹿鸣涧这样一身黑衣的蒙面人到得近前,他张了张嘴,伤了的舌头却只能出词不达意的声音。
但鹿鸣涧听懂了。他说的是:“钱不在我身上,杀了我也没钱。”
鹿鸣涧没说话,单膝跪下,指尖在他身上、腿上一点,年轻人便不能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鹿鸣涧拉住他的脚踝,一拉一伸,嘎嘣两下,剧痛钻心。
……但脚会痛,有知觉了。
他呆呆看着鹿鸣涧,意识到这人是在给自己接骨头,接错位断裂开的脚踝骨头。
“好好养着,能恢复自如。”鹿鸣涧解开了他的穴道,解释道,“我是怕你痛得乱动,才将你点了。”
确实,先前他在台上拼命,实际上虽比现在痛上百倍千倍,但人处于那种高度紧绷、随时会死的状态下,对痛觉会自天然地屏蔽八九,无暇感受。现在相对安全了、人松弛下来了,反而每个大小伤处都痛得清晰,令人恨不欲生。
用气音出了类似“谢谢”,独眼年轻人傻乎乎望着鹿鸣涧,不知道她为何帮自己,又有何图谋。
鹿鸣涧瞧他这又怕又迷茫眼神,心下想,倘若真说是自己了善心,只怕没人会信,更让他忐忑不安,便道:“我问你答。”
独眼年轻人果然姿态放松了些,连连点头。只要知道对方冲什么来的,就是好事。
鹿鸣涧道:“钱在哪?”
年轻人张了张嘴,实在痛得厉害,便在泥土地上写道:“管事。”
鹿鸣涧道:“赌坊的?”
年轻人点头。
鹿鸣涧皱眉道:“为了摆脱今日图你钱的,等你身子好了再来拿?”
年轻人摇头,在地上写:“替我葬母。”
鹿鸣涧恍然,这年轻人是没钱葬母,迫不得已才去的赌坊:“管事答应了替你办事?你对他们的信誉还挺放心啊。”
年轻人写:“信誉好,都知道。”他指的是赌坊。
鹿鸣涧看向八蛋,眼神意思“是这样么”。
想起玉商说的不和自己在黑市动手,又想起适才那些打手竟然还把周围的不轨者吓唬了一下,虽然只是尽尽人事。鹿鸣涧觉得他所言不假。这赌坊至少看起来,算是很有规矩。
八蛋皱眉点头,鞋尖将脚边一棵本就快死了的杂草碾倒,闷声道:“我死鬼老爹就是死在那狗日的擂上。但他们也没赖账。留我的钱不仅治好了我的病,余下的,我还学了几个月打猎和……扒窃,这才没饿死。”
鹿鸣涧默然。世间的可怜孩子太多了,比之眼前两位,自己无父无母还遇见师父,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几息以后,鹿鸣涧道:“他应允了你何日何地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