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太开心了!朵朵,半个月了,我这心里一直堵的啊、压的能难受死。你放心,以后的我肯定不会闭门造车,咱们的学校一定会扬光大。这笔钱算我个人借你的,如果学校将来顺利好转,你还愿意的话,就当是你的入股资金。退一万步说,万一学校最终还是死了,这个钱就是我个人借你的,我一定帮你还清!”秦风兴奋地说道。
何朵原本心里还有些忐忑,听到秦风这么一说,顿时为自己的小家子气感到羞愧,赶紧说道:“我这么做,是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相信的人。我相信你,过相信我的父母姐妹。在我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如果不是你陪在身边,我的一生早就毁了。如今你有困难,我遮遮掩掩不去帮忙的话,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我相信你,放手去干吧!等你好消息!”
秦风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时钟也滴答滴答滑到了年关。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朵依然开心不起来。大徒弟李垣和部门另外两个员工的辞职报告,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先不说这么多年的师徒情谊,就你自己,在公司也待了五六年了,你的客户资源都在这里,每个月只要稍微努把力,一两万的收入不在话下。你这一走,将来如果跨行,至少一两年内你的收入会下跌将近一半,你吃得起这么大的损失吗?如果你不换行业,但只要在礼品业或者茶行里,又有几家能做的比江上香茗好的?最后跟其他人一样做些糊口的小单,这是你李垣的志向所在吗?”何朵再次把李垣拉到办公室,泡上珍藏的好茶,自肺腑地挽留着他。
李垣叹口气,缓缓地摇摇头,说道:“师父,我知道你的好意,但离开是我思考了三个多月的决定。我知道一旦出去前期必定难熬,但至少我的心会是自由的。在这里上班,真的太压抑了。现在的公司哪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唉!”
何朵知道这个大徒弟向来悲观内向,容易患得患失,把利益看的很重,却没想到居然会因为心理上的不愉快而离职。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鼓励道:“想说什么就说吧!跟我还顾虑什么?”
李垣认真地看了一眼何朵,猛地拿起茶杯,像喝酒一样一口灌了下去,下决心般地说道:“说就说吧,反正我也要走了。师父,我真的受够了,从端午节卖粽子没卖完逼我们出钱囤货,到中秋节卖月饼没卖完又逼我们囤货,公司的行径实在太恶劣太让人心寒了!其实我们都知道,公司卖月饼看似做了六千万业绩,实际几乎是不赚钱的。公司尚且如此,我们业务员就更可怜了!”
“为了完成业绩,一个个都自己囤货。我算了算,端午节我花了一万多囤了两百多盒产品,粽子早都扔了,茶叶到现在才勉强消化完。而且端午节我提成一共也才八千,却血亏了五千。中秋也没好到哪里,我提成两万多,但是囤货也花了两万多。累死累活两个多月,到最后一分钱没赚到。”
“可公司呢?到处宣扬自己中秋大捷,圆满完成三季度业绩目标,却不看自己是拿什么手段逼迫压榨员工的。去年中秋的时候就有很多部门囤货,当时我们运气好,没搅合进去。可领导从中看到了好处,反正销库存是业务员的事情,他们只需要上报凯旋的数字就可以了。果不其然,今年两大爆款产品全都用这个策略。师父,这种事情一旦开个头,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何朵听的明白,即便李垣不说,她也大概猜到了这个缘由。但是站在管理者的角度,此刻她又不能对李垣的陈词鼓掌叫好,相反还得规劝于他。
她知道会有些牵强,但还是故作镇静地说道:“李垣,这件事情不止你心里不舒服,公司业务体系没有一个人高兴的。往小了看,我们身处刀板之上,为人鱼肉,确实无奈。但是往大往远了去看,这何尝不是一种把自己过渡为合作者的路子呢?现在公司这么多板块互相交叉,销售套路很乱,江总和赵总不是不知道。他们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观望,看这种局势会展到什么样的程度。”
没等李垣接话,何朵继续说道:“不瞒你说,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将来极有可能业务员都会从公司脱离出去,作为一个个个体户、礼品商,和公司走代理合作的模式。那你看你们现在囤货去卖,不就是提前在自负盈亏了吗?何况我们现在还有底薪呀!”
这样的“将来”何朵确实听到过,但按照她对公司的了解,没个十年八年是不可能的。只是除了用老板给她画饼的方式同样画给员工外,她也实在找不到还能说出口的理由。
李垣也是江上香茗的老人,一定程度上,这些老员工对公司套路的了解要胜过何朵这些中层干部,因为他们有更丰富的八卦渠道。并且作为最底层的工作人员,对制度和政策的解读本身就更刁钻。
因此听完何朵的话以后,李垣只是会心地笑了笑,说道:“师父,这些话讲出来,即便我信,你也不会信的,何必呢?我要走,你留是留不住的。除了囤货这种缺德的事情,公司这几年的气氛也和原来不一样了。自打赵总接掌营销体系以后,一切都开始变得急功近利,一切都以钱为核心,人和人之间最简单的温暖已经没有了。师父,难道你不觉得累吗?这样的公司,迟早有一天会完蛋的。这样的公司,也没有必要让我继续牺牲自己的时间。师父,说真的,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坚持到现在,国庆节之后我就走了。我是真心疼你业绩压力大,所以一直等到现在,至少帮你把今年的业绩冲完。”
何朵黯然,无奈道:“你也真舍得我,舍得付朗啊?咱们师徒三个,你一走,都要没人了。”
李垣定定地看着何朵,心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是低头寻思一下,又觉得不合适。如此犹豫了一小阵后,鼓起勇气说道:“师父,其实我知道你和付朗的事情。”
何朵听到这话,并没有表现出震惊或者忌惮的样子。她早就知道自己和付朗的那段过往,办公室里明白的人不在少数。只是自己和付朗都从未正面回应或者承认过,所以即便所有人都怀疑,也只能是怀疑。何况李垣是自己的大弟子、付朗的大师兄,不可能感受不到师父和师弟之间的这些纠葛。但是今天能当着何朵的面提出来这事,足见其破釜沉舟要离开的决心。
何朵气定神闲地笑道:“说我和付朗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少你一个。”
李垣一看何朵的反应,表情也从容起来,轻松地说道:“虽然很多人都背后嚼舌根,但我从来没说过你们什么。即便你们真有什么,那也很正常。只是付朗终究有了老婆孩子,在这一点上,我确实挺为你鸣不平。”
何朵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人活在世上,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自己行得正走的直,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何朵并没有正面回应李垣的话茬,所以李垣的说辞,再次成了吃瓜群众的自我感慨。
李垣点头笑笑,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说道:“那就好。说真的,付朗是真配不上你,差得远了。师父,我走了以后,你多照顾好自己。以后如果还有我能帮到你的,依然欢迎你随时呼我。”
就这样,李垣用他的离职,无声表达了对江上香茗逼迫员工囤货制度的抗议。李垣一走,部门里另外两个员工也相继递交了辞呈。原本三十人的热闹的团队,经过一年多的消减,只剩下了二十三人。
“2o2o年,又得重新招录和培养一大批新人了。唉,干了这么多年,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在招人和留人里日复一日的消磨。”
带着些许的无奈和遗憾,何朵在大年三十下午回到了宁水。
万万没想到的是,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国人,从此都过上了一个特殊又漫长的居家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