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专业的医护人员,看不到病人现在多难受吗?看不到他的血小板只有五吗?我们一个个全都有核酸检测,而且都是今天新做的,为什么就不能通融?制度重要还是生命重要?”
何朵隐忍了一整个晚上,加上对父亲病情的担忧,早已焦虑不已。一个没忍住,便跟护士吵了起来。
何文赶紧夹在中间说好话,一边训斥妹妹脾气太急,一边也委婉地请求护士通融。
争执间,瞿秋生远远地喊道:“行啦,别吵吵了!快过来!”姐妹俩赶紧跑到父亲面前。
“憋的不行,想尿但是尿不出来。”何胜军说着,全程闭着眼。自从来到医院,他就很少再睁开眼睛。
和江临医院不同的是,病人所有的情况都需要家属亲自找急诊医生反馈,急诊室的护士并不负责传达和接送病人。于是何文何朵又来回跑了好几趟诊室,最终拿着医生开的单子,把父亲推到楼上做了膀胱超声。
“膀胱里尿液很多,需要赶紧查尿管,不然憋久了膀胱会炸。”医生把开好的单子交给了何文。然而急诊室的医护人员一连尝试了好几次,痛的何胜军哇哇大叫了半天,尿管却依然插不进去。最后不得不联系了泌尿科专家,几番折腾后总算成功插入了尿管。
“病人前列腺有问题,尿道有堵塞,所以才这么难插。”医生一边脱下手套一边说道。
“是的,我父亲有多年的前列腺炎,去年吃药效果还不错,很长时间都没再犯过。”何朵赶紧回复道。
“这么多年的前列腺炎,一下子好不了的,现在肿瘤情况也会加重前列腺的负担。多关注吧!前面几次放尿的时候每次不要超过400毫升,不然一下子尿太多对膀胱反而会有损伤。如果有尿血的情况,要第一时间反馈。这几个药你们去让急诊科医生下个单,买下来,一天吃三顿。”医生麻利地写了两个药名,递给了何文。
“可是,刚才急诊科医生说我爸现在不能吃东西,要禁食禁水。血小板太低了,不确定是否有体内出血。”何朵忧心忡忡地说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条子你们先留着,日后也可以喝。”
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何胜军的两袋血浆和血小板已经快速输完。何文何朵再次跑到急诊医生办公室,问医生后续还有什么要用的药物。
“就之前开的那些盐水,还有补钾、锌等微量元素的,继续输就行。”医生说道。
“好的。”何家姐妹俩感恩戴德的准备离开,何朵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但是我爸的血检不是写的钾指标很高吗?还能输不?”
“啊?我看看。”医生有些诧异,打开电脑再次看了遍何胜军的血检结果,说道:“那赶紧停了吧,换一个别的。”
何文何朵拿着新的方子扫码付款并快速去药方取药,待走出诊室几米远的地方时,何朵恶狠狠地说了声:“靠,还能这样?这医生干嘛吃的?这可是宁水最贵最好的医院,怎么会都是这么一副职业德行?”
“就是说嘛,真是服了啊!你先赶紧给你哥打电话,让她跟护士说一下,前面输入的那个补钾的液体马上停掉!我去拿药。”何文督促道。
就这样,何胜军躺在在临时的急救推车上,在人来人往的急诊观察室里接受着医院漫不经心的“危重”救助。急诊观察室里除了横七竖八的推车,还有几排锁起来的输液座椅,整晚上都有病人不断来来去去。
“医生,快来啊,救命啊,医生,医生!”只见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者,输液期间突然全身痉挛,口吐白沫,家属吓得哇哇大叫。
老人距离何胜军进四五米远,中间是两张锁起来的空推床。急诊室的护士跑到老人面前一看,失声大喊道:“小雪,小雪,赶紧给急诊台打电话,赶紧给急诊台打电话!哎呀,快点呀!”
堂堂一个医护人员,面临这种为重场面不仅没有采取任何急救措施,更没有稳定现场局面,反而比家属还要一惊一乍手足无措,好半天站在原地看着老人,却什么都不做,巴巴地等其他救护人员到来。
何朵赶紧走到父亲身边,转过身子挡住父亲的视线,柔声说道:“别看,咱睡咱的。”
何胜军也不说话,默默闭上眼睛。几分钟后,急救人员带着推车跑进来,接走了老人,留观室再度恢复平静。
“平子,你和朵朵先回去吧,明天再来。咱们都挤在这里也没用,护士也不让都在里边。”瞿秋生把何平喊到留观室门口说道。
已是凌晨一点多钟,后半夜何胜军这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新的情况。瞿秋生和何文决定今晚先留下来,让弟弟和妹妹回家休息。虽然护士反复强调每个病人只能留一位家属,但是在瞿秋生的各种央求下,加上何胜军的病情,护士最终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额外给何家行了方便。于是瞿秋生和何文最终成功留在了留观室。
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凌晨两点,许娇兰听到声音立刻颤巍巍地走到客厅,详细询问丈夫的情况。何平一声不吭,躺到床上就睡着了。何朵心乱如麻,胡乱应付了母亲两句,简单洗漱后便快速躺倒在床上。
只是明明困得头晕脑胀,这一夜却睡的极其艰难。而在医院的何文和瞿秋生也是叫苦不迭。
何平何朵离开后不久,何胜军突然想上大号。最近四五天以来,何胜军每天都会有想上大号的感觉,可每次坐在马桶上几十分钟,却几乎都上不出来,最后都因为身体太累不得不放弃。
何胜军一直相信,只要自己把肚子里成堆的大便都拉出来,身体肯定就轻松了。因此即便此刻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也坚持一定要去厕所。何文着急忙慌地跑了一圈,好容易看到了轮椅,却发现被锁在了一起,根本不能用。等她再度全身冒汗回到留观室时,何胜军已经气急败坏地喊着:“坐啥轮椅,推着床走!”
“护士,护士,能帮忙吗?我爸要去上大号,我们俩肯定弄不了,能不能一起帮个忙?”何文急匆匆地求助道。
“不行哎,我们这里不能没有人。”护士不紧不慢地推辞了。
何文此刻连生气的时间都没有,只得和丈夫连忙推着父亲找厕所。何胜军眼下的身体,只能找马桶方便。然而他们一连跑了好几处厕所,跑到二人的衣服双双被热汗浸湿,都仍未找到一处可以使用的。所有马桶几乎都是堵满的大小便,马桶边沿无数个脚踩的鞋印、泥巴,以及溅上去的粪便和溢出来的粪水。即便何文没有洁癖,也实在无法下手收拾。而且夜里的医院厕所很多都断水,连连按了几次冲水键,却都不通水。
“这不能上啊,屁股怎么坐?”何文急的要哭出来。
“不行了,憋不住了,快点!找茅坑,茅坑!”何胜军喊道。
已经找了十几分钟的厕所,他要憋不住了。
何文和瞿秋生只得把父亲又推回到留观室对面走廊的蹲坑厕所里。这一折腾,他们已经绕着医院大厅足足跑了二十分钟。然而何胜军高大的个子和沉重的身躯,夫妻俩根本就扶不起来。瞿秋生生拉硬拽提拉着老丈人,何文快速脱下来父亲的裤子,何胜军却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人已如偏瘫般无用,软踏踏地一屁股就坐在了厕所的蹲坑上。
何文赶紧把自己的脚垫在父亲一侧的屁股下面。此时何胜军早已顾不了任何,以这个最无奈的姿势拉起了大便。
本来只是个蹲坑的坑位,他却直接坐在了上头,整个身体歪倒在一边,导尿袋也早已掉到地上,整个人如同一团软泥。何文和丈夫几乎用尽生命的力量提拉着父亲,可任凭三人如何努力,何胜军却只是拉出来一点点黑色的星末。
没过一会儿,何胜军连歪倒在一边的力气都没了,无奈地说道:“不行了,算了,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