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伴随着嘶吼而来,将糯糯的脸色映照得苍白。近到糯糯跟前时,却没有一丝火热。这火焰柔得如水与木一般,轻飘飘自糯糯耳边擦过去,没燎坏半点皮肉。
流云一般的焰火中,糯糯奇异地眼前一黑,再见光明时目之所及的所有盘根错节的树根全数不见。可他双脚挣扎间,却又分明踢到了好几条树根。
这个男人的火焰将粗壮的老树根存在的图像全部隐藏了起来,只将黄土留存在他的视线中。
人在极端环境下,思想反而是最自由的。他冷不丁发现这火焰的形状和他们家族祖传的流火状刺青十分相像。寻常的火焰都是冉冉向上的,他们的火焰刺青的每一处勾回却都偏于细腻,近乎于羊毛的柔软无害。
火焰的形状与奇特的障眼法叫他不由地联想到故土。岐山依山傍水,漠漠雪原叫人想忽视都难,然而在离岐山最近的村民眼里,它却是不存在的。山下之人远隔十几里地眺望过来,只有蓝天白云和绿水,并没有高山。
窒息之际过往记忆犹如走马灯一般循环播放。
曾经有只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小猫偷偷下山,被远处的村民们讽刺是小傻子,又哭哒哒跑回来了“呜呜呜他们说我连自己家在哪儿都说不清楚,没有人陪我玩喵。”他爸没有安慰他,逮住贪玩的小猫崽就是一顿竹竿炖猫肉叫你贪玩,叫你玩离家出走那一套。
别人家的猫爹不和熊孩子多费口舌,教育方式以动手为主。糯糯家的猫爹倒是一直把糯糯当大猫教育,半点都不考虑小猫崽的理解和接受能力,直接就告诉他“咱们岐山有老祖宗布下的幻术,一般的凡人和年轻修士不见岐山。”
呼吸越发困难,走马灯跑不起来了,糯糯难受地呜咽一声。只是小小的动静,远不如之前蹬腿甩手企图挣脱时那么激烈,对方的手却蓦然松了一下。
“云罗,”老男人并没有完全放开糯糯,而是就着把着猫脖子的动作呢喃,语气凄楚,“云罗你回来了你终于明白姓晋的小儿是在利用你了吗只要你离那小子远一点我什么都可以改,我再也不要求你一直陪我留在这儿了”
这男人说话颠三倒四,很是不像正常人,只是语气里这又求又怨的调调始终如一。
糯糯呼吸困难,电光火石之间拼力对着虚无的前方拍了一下,果然拍到了一个人形的生物。他在危难时刻思路格外清晰,巴掌拍到老男人脸上后立即收了力道,改掌掴为抚弄,近乎缱绻地摸过对方的脸颊。
他在赌,赌自己自陌生男人身上感受到的卑微情绪是来自于。对方或许是把他错当成了某个抛弃他的猫精也说不定。
柔软的五指拂过男人粗粝的脸颊,不过两下,糯糯就好受到有点点湿意沿着指尖滑落到他的掌心之中。男人哭得如此伤心,眼泪几乎要在他手心汇成一条小河。
一模就哭,这种男人比霍潜那怎么蹭都不动容的大猪蹄子好攻克多了。
“别哭咳咳,”糯糯哄男人的本事是一流的,很是艰难地冒出这一句,更加显得情真意切。
神秘男人微微一愣,手抖得连糯糯的喉咙都把不住,改掐为抱,一把将糯糯环在了怀中“云罗,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误了你和咱们的孩子。”
流火自男人四周散开,露出他的真容来,是一个年已耄耋的老人形象。高大的身材让他揽一个蹲地咳嗽不已的糯糯就跟揽小孩一样。糯糯的角度,正好能见他用一根木钗别着的满头白发,以及颈间流火的印记。
当真和他们一族肩胛骨上的印痕十足的相似。
糯糯心肝脾肺肾都能咳出来,心想这是哪位猫精前辈留下的鳏夫老疯子,睡都睡了孩子都生了何不收好,干嘛放出来祸害别的猫。
他一脱身就懒得情深义厚状哄骗老男人了,死狗一样瘫在一边喘气,还颇为有闲情雅致地猜测霍潜要怎么找到他。
就是这么盲目信任,就是这么三句话不离霍潜。
他喘了半天总算平复气息,身材高大的老男人就半跪在他脚边讨好状问“云罗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想要什么吗我现在还是这片山谷的王者喔,你想要这谷里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你找来”
糯糯不回他,老男人就更加不安地围着他转“或者你实在不喜欢我,想要我的命,那也是可以的杀我之前,能不能再让我瞧瞧你给我生的一窝猫崽。孩子不能给姓晋的养,他是后爹,后爹哪里会对孩子好”
糯糯猛翻白眼老爷爷你们家听上去好乱好有戏喔
他这样一翻白眼,老男人又突然变了个脸色,对着糯糯的脸上下探起来,语出惊人“不对,你不是云罗,云罗是小仙喵,绝对不会做翻白眼这样粗鄙的动作。”
被评价为粗鄙的糯糯
“不对,你好像是只小公猫么你是谁你在哪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老男人脑子突然变好使,不跪了,刷一下站起来四处找刀,“你是不是云罗找的第三春我就知道她和我一个树精在一起不过将就,她本说过若不是遇到我,她就要找同族的猫精。”
糯糯简直要给这脑子不清楚的老鳏夫弄疯,见他果真提了把刀向自己走过来,吓得耳朵尾巴一起冒出来。
见风使舵毫无骨气可言的糯糯麻溜跪倒抱大腿凄厉哀嚎,一秒钟转换剧本都不带掉帧的“爹我是你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亲儿子呀”
老疯子
霍潜那边没了糯糯的踪影,想找又半点没有头绪,当下就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失了章法。胡乱拨草丛把结界里外方圆几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喵喵”呼过一遍后,他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糯糯或许是遇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