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很受自家依附百姓的拥戴,在乐乡时,倒也不止一次听到百姓们的欢呼。但这种感觉并不会让他飘飘然。
在这个大乱世,一位又一位英雄豪杰你方唱罢我登场。他们彼此争竞、各领风骚,而他们和他们的军队所过之处,无数百姓家乡化为丘墟、尸首填满沟壑。可以说,每一位百姓都是乱世中的幸存者,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有绝大的幸运。
所以他们对当权者的要求,已经低到了极限。他们只是想活着,谁能够让他们免于刀兵之苦,能够让他们苟活于它乡,谁就可以得到他们的欢呼雀跃。
千百年以后的史书上,不会有关于黎民黔首的只字片语,仿佛他们生来就只是户口簿册上的数字。但雷远见到的,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雷远不禁自问,我来此世,还能为百姓们做什么?
诸葛亮忽然问道:“续之,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总算没有辜负百姓们的期待。”
诸葛亮颔首:“希望以后但有征战,皆能如此。”
一行人返回左将军府。官员们各归曹、属,诸葛亮领着雷远进入平日办公的偏厅,分别落座。
诸葛亮屏退左右,开门见山道:“之所以急请续之来此,因为主公有两件事情吩咐下来。”
雷远略躬身:“军师请说。”
“吴军此番大举渡江,却在南岸败绩,我方降俘、杀伤几近万数,这是续之的大功。那么,续之有没有想过,此战之后,今后荆州情势会如何发展?”
这个话题很大,雷远一边斟酌,一边道:“论及荆州情势,其实重心不在战事,而在周郎。周郎在时,图谋西取巴蜀、北蹙曹操,同时遮蔽主公的发展前途。但他所仰赖的,又只是对江河沿线据点的控制,其处境其实非常脆弱。所以,他才会策动东吴的这次巨大攻势,试图以军事上的胜利来扩张江东的影响力,同时将主公彻底压制在荆南边缘之地。但随着周郎病故,这一局面霍然变化。”
诸葛亮轻声道:“周郎一去,东吴便没有了能推进军事进取之人,使得东吴在联盟中的优势地位大大削弱,也使得东吴对抗曹军的底气大大削弱了。”
“正是。”雷远道:“吴侯对周郎逝世后的荆州局面,必有安排。但无论他怎么安排,没有周郎,东吴就没有能压住阵脚的人物。继任南郡太守之人,在南北两面都会处在应付唯艰的局面。或许可以说,荆州对于吴侯,有可能从赤壁战后的收获,转变为难以维持的包袱……”
“而续之在公安的胜利,进一步削弱的江东的军事力量,增加了他们的困难,使他们更加难以维持。”说着,诸葛亮举起羽扇,轻轻一挥:“所以,我会尽快前往作唐与主公商议,以图全据荆州。而续之这里,还请勿辞劳苦,准备渡江。”
();() “渡江?”
雷远微微吃惊。
他一手按着案几,俯身向前:“听说此前我方送还程德谋的尸身时,已经激起了江东众将的忿怒。如果此时以兵渡江,会不会使得双方敌意不可收场?到时候战事迁延,恐怕……”
诸葛亮笃定地道:“续之,有件事情你还不清楚,所以会有这样的疑虑。”
“什么事?”
“孙刘两家之间的冲突,已经引发了曹军的关注。驻守襄阳的折冲将军乐进,已经起兵南下,昨日此时,抵达青泥隘口。另外,曹公所署的江夏太守文聘,也有异动。南郡的吴军,绝不敢在这时候与我们再起冲突。”
“乐进?文聘?”雷远皱眉。他并没有询问诸葛亮何以知晓这一消息。以诸葛亮的人望和多年经营,他在荆州北部,自然布置有种种侦探动向的手段。
“这两支兵,是虚张声势,意图试探,还是全力南下,将要有所大举?”
诸葛亮道:“以乐进和文聘的力量,远不足以攻略荆州,此行当是虚张声势,但如果他们觉出了南郡吴军的虚弱,也随时可以化虚为实,在南郡各地攫取人口、土地。”
这事却和我脱不了干系,雷远不禁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