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是午休时间,站在学校门口,可以看到庄园深处的一片校场上,有些年轻人正在蹴鞠。
蹴鞠是数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军事技巧,在竞赛的过程中,既要“查解言归,譬诸政刑。”又要将军队中的集体主义精神、团结合作的意愿、争取胜利的斗志,“皆因嬉戏而将练之。”
而雷远在军中推广的蹴鞠,还格外增强了双方的对抗性,鼓励两队人的身体冲撞,因此将士们甚至还披上了简单的皮甲。每一场激烈对抗下来,他们都会倦怠不堪,使得下午的学业刚加难以应付,可他们还是乐此不疲。
雷远认得其中的不少人。比如此时场上的两名活跃人物,两人一个高大雄壮,横冲直撞,一个瘦小枯干,灵敏多变;乃是王北部下的两名得力都伯:罗霄和钱跃。在雷远的印象里,罗霄颇曾立下斩首破敌的功勋,而钱跃对于潜伏、包抄颇有心得。
庐江雷氏部曲的规模接近四千,曲长级别的军官四十余人。按照约定的规则,每一名曲长只能推荐一名部下进入学校,但王北是雷远的扈从出身,难免有些小小的特权,所以将自己的两名得力部下都推荐来了。
眼下正在参与蹴鞠的两队各十人,围拢在校场周边观战的还有百十人……其中,半数是在此前的战斗中受伤而被迫退役的老卒,半数是因为立功而得到重点培养的年轻都伯和什长们。
他们便是三峡小学里的第一批学生。他们所学习的课程虽然不同,平日里的生活却在一处,这就使得老卒们有机会传递自己的经验,让年轻的什长们学到一些难以在课堂上明确阐述的东西。
但真正重要的内容,当然还是在课堂上。
之所以要办这样一个学校,便是因为雷远需要灌输给将士们的东西,只能在这样的学校里集中传授。
以老卒们为例:此前雷远已经任命了相当数量的退役老卒为乡吏和里吏,并请儒士若干,分别驻扎于各处亭舍,每五日一次,传授基本的学问和技能。但这种模式一来进展略慢,二来,由于儒士们分散教学,常常脱离雷远要求的内容,而去教些自以为重要的东西,甚至有人传授三科九旨、七缺四部之类的谶纬之学……这立即被阻止了。
乡吏、里吏们,只需要学习最直接的解决方法,只需要有人手把手的告诉他们,一桩桩的基层事务,究竟怎么去解决。
该由本社维护的田间道路,怎么安排修缮?怎么调动本社的十户人家?怎么排布班次,才能做到公正无误?
社里春耕急需耕牛、农具,该向哪里去申请?不会写字的话,谁能帮忙草拟文书?耕牛调配到位以后,该怎么安排人家好好伺候?饲料用什么比较合适?
社里有两个青壮汉子应课役所征,据说往江北秭归去修建城池了,逾期两个月未归,又无音讯,这应该如何询问?如何向上级申请核查?
本社不是庐江雷氏宗族所居,而是左将军治下的寻常百姓,那么口钱、算赋该怎么计算?钱粮折纳又是什么样的规矩?有残疾者的减免优待,又该怎么来申请?
社这一级如此,里这一级的事情更加复杂。落在乡县官员的文字命令上头,常常不过是宣德明恩、抑强督奸区区几个字;落到基层,每一桩、每一件,都有不同的做法,不同的要求。每月额外的几斛谷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 不会怎么办?怎么做才行?
靠春秋经传不行,靠谶纬之学更不行,非得有经验丰富的人,手把手地教他们做实事才行。
此前数月里,不少老卒下意识地回军营中请教自己的老上司。比如任晖就碰到过好几次这样的情形。可任晖怎么办?他从军二十年,所有的人生经验都在戎马沙场,他倒是精通金鼓进退的诀窍,还有刀戟的用法,要不,给你说说?
这当然不成。
所以,只能在这里统一解决。数日前,雷远召集辛彬、周虎、黄晅、岑鹏、宋水等宗族中可靠的管事出面,要求他们每五日一轮换,在此直接讲述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知识。
待到这方面粗具概念了,再补充些针对农桑知识和忠孝礼义之类的基本道德,使之理解社会秩序;其以、、之类为基本教材,
整个学习的流程共只有一个月。待到眼前的老卒们学过,还得将此前放出去的那些人召回来回炉重造,一方面夯实他们处理事务的能力,另一方面,其中有些确实办事得力的,也籍此机会予以提拔。
这样的短期培训,雷远每隔五天都会出现一次,并为吏员宣讲、授课,所讲述的内容无一定之规,有时候谈到天下大势,有时候谈到简单的数字符号,还有时候则分析一些简单的财政管理知识。当然,这只是希望能够利用这机会向部下们灌输一些新的思想,倒不必偃苗助长,强制吏员们立即把新知投入运用。
雷远的工作繁忙,日程安排十分紧密,因此实际负责这个学校的,是渐渐脱离具体事务的辛彬。
辛彬出自颍川辛氏疏宗,颇学经籍,又德高望重,非他人可比。雷远任命他为本郡的文学掾。
文学掾通常是郡以上的官府才配备的清贵之职,号称参予本郡的儒学教化、敦睦风俗,其实更像是主君的文学侍从之臣,以此来安置辛彬,很是合适,也恰好能发挥他的长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