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氏一归家就对林妙意几个娘子郎君显露出自己的慈爱,不过就是为了故意冷淡她,要让自己这个林氏的宗妇知道身为姑氏的她心里有怨愤,并且对她这个儿妇不满。
其实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就是一些冷言冷语的话,或者刻意疏远,她如履薄冰十九年,如果连这个都不能听,又怎么能够治理家中事务。
在她下定决心要出手解决掉李秀姑妇的时候,已经不再想着自己能够让郗氏喜爱,现在郗氏回来,她尊敬侍奉着就行,既是为了礼数,也是为了全孝道二字。
谢宝因合好炉盖,接过玉藻递来的巾帕,轻轻擦去不小心沾染到香灰:“做女郎、做宗妇,现在这些事情都无法避免,你以为我是从小在家中是听着好话长大的吗,遇到有人不喜欢自己就要大哭一场,怨天恨地。活这么久,总有自己让不得如意的事情和人,我只知道做自己应该做的,身为女郎,我侍奉父母,身为宗妇,我治理家中事务,身为儿妇,我侍奉舅姑。我只想做到孟轲所说的那句‘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人’,至于其余的,随我的意去活。”
阅看经典竹简就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件随她意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是她努力去做好谢氏女郎才能遂愿的。
谢宝因声音变得极轻:“要是就因为这些事情变成心疾,那我早就已经死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玉藻被惊吓到,赶紧跪地伏下:“女君千万不要这么说。”
谢宝因视线落在这个侍女身上,静默很久以后才不冷不淡的开口:“你是跟着我从谢氏来的,我今天也把心里话都跟你说了。”
她什么都不怕,只怕郗氏想要把林圆韫从她身边带走。
玉藻知道女子的意思,自己要是再这样下去,在女子那里就再也没有退路留给她,虽然只有额头抵在手背上,但是她却觉得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落在了上面,压得手疼,她开口标志[1]:“我要是再不知轻重,女君尽管处置我。”
谢宝因称心点头:“不必伏跪我。”
玉藻这才敢从地上起来,站好后,两只手按着腹部,低头出去。
位处北面的屋舍中,母子二人相处还算是融洽。
跽坐在堂上西面坐席的林业绥起身要离开的时候,看了眼抱着林圆韫的乳媪。
郗氏察觉到男子的眼神,虽然心里瞬间就变得不满,但是想到他去宝华寺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又谈笑道:“她母亲日正时分把孩子抱到我这里来的,而且我这做祖母的第一次看到自己亲孙女,你还不让我们祖孙俩多待待了?”
林业绥沉默着打量了妇人几眼,凛然开口道:“阿兕夜里会哭奶,只认她母亲。”
“日入时分我就让乳媪抱回你们那里去。”郗氏一幅不堪其扰的样子,像是不愿给帮忙带孩子的姑氏,“归家第一夜,我还想睡个好觉。”
随后去逗弄兕姐儿,只听咯咯的笑声。
“母亲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西边屋舍的居室中,中央几案前,谢宝因在这里跽坐已经很久,中间侍女担心这位女君会觉得劳累,进来把凭几放在其身后,半圆的木头把她整个腰身圈住,炭火也已经换了两次。
但女子浑然不知,竹简看得入迷,被压着的双腿一次也没有动过,应该早就麻到没有知觉了。
侍女端着炭火成灰的铜盆要再次退出去的时候,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女君稍微动一动,不然腿脚血液不通会出大事的,她正要开口的时候,看到居室门口进来的人,赶紧行礼,低着头从这人身边走过,离开室内。
忽然感觉被黑影所笼罩。
谢宝因仰头往身后去看,唇角渐渐弯起。
男子只穿着白绢中衣,外面披着黑金纹样的鹤氅裘,发梢还有湿意的黑发散开来,他立在女子坐席凭几的后面,微微垂头注视着妻子。
谢宝因问了句:“郎君怎么归家这么早。”
林业绥绕过她,走去旁边的坐席踞坐着,用木棍把豆形铜灯里面被油浸润着的芯绒挑在边沿:“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被他这么一提醒,谢宝因扶着凭几往身后的窗牗和居室门口看过去,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已经变得黯淡下来,侍女也不知道什么进来把灯盏也给点好。
林业绥长臂伸过去,掌心覆在女子垂着不知道有多久的脖颈上,温和开口:“疱屋已经把晚食送来,先用食。”
谢宝因点头,想要直起上半身,但是很快臀骨又重新压了下去,她看向男子。
林业绥看见妻子无助的眼神,拧眉不解:“怎么了。”
谢宝因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腿麻了,郎君能不能出去叫个侍女进来。”
以前在谢家的时候也因为看书痴迷,久坐导致被压的双腿血液不通,侍女揉了很久才好,最严重的一次还请了疾医来治。
林业绥轻笑一声,从席上起身,重新走到她身后,弯腰把凭几拿开后,屈膝直接箕踞下去,把人圈入怀中,横在腰间的手用力,稍稍抬起她后,同时用手穿过膝弯,把弯曲的双足伸直,温厚的手掌轻重缓急的揉捏着:“可要去请疾医?”
被按压的小腿逐渐开始有知觉,谢宝因摇了摇头,整个身体也都放心的靠在男子胸膛里。
用过食,谢宝因便去沐浴了。
林业绥踞坐在居室坐席上,有些感到无趣的拿起女子摊开的竹简阅看着,发现里面竟然是以往历代皇后的生平。
谢宝因从湢室出来,回到居室后,拿着干巾走到东面席地而坐,看见自己前面看的竹简在男子那里,笑道:“郎君也喜欢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