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李华章嫌他血脏,不愿亲手为他上药,他便一退再退,只求她陪他一会儿。
只要留住她,别让她往偏殿去,怎么样都行。
这一次她同意了,取了一本书在他身边夜读,只是跪姿不得塌,锁链不得响。
他咬牙一夜纹丝不动,只用那缱绻的目光隐晦地盯着李华章的侧脸,直到身体彻底撑不住。
“殿下……”
他还在唤,但李华章已经走出门了。
丫鬟在门侧守着,一见李华章出来,便迎了上去:“殿下,偏殿那位醒了,可要见见?”
屋内的萧元弋抬起头来,望着门上映出的轮廓,在他极近痛苦的万般希冀中点了头。
“把萧元弋放下,让他自己上完药滚出来。”撂下这句话,那身影便往偏殿走去,便是萧元弋的目光化成了丝,也锁不住她分毫。
偏殿门一开,药味先打得人一个踉跄。
瘦将仰躺在床上,一听脚步声进来,忙不迭撑起上身要行礼,被李华章一个眼神按下。
“多谢殿下救治……”瘦将心惊胆战,静安公主实在是威名在外,光是站那儿就叫人无端胆寒,恨不能当即跪伏,“承蒙殿下厚爱,多有叨扰,营中也有军医……”
“营中是有军医,你可敢让其为你疗伤诊脉?”李华章轻笑一声,正对着瘦将坐下,抬手示意丫鬟关门锁窗,才在瘦将愈加惊恐的目光中,轻声念道,“不知上将军万武阳若是知晓自己的女儿乔装改扮进了军营,会作何感想?”
万悦当即冷汗如注,再顾不上打了夹板的伤腿,扑通一声从床上摔下来,跪伏在地:“殿下恕罪!”
“解释。本宫听着。”
万悦喘息片刻,镇定了心神:“回殿下。卑职本为上将军万武阳之妾所生庶女,因姨娘早逝无人教养,便时常随仆役嬷嬷混迹府兵营帐,做粗使混口饭吃。”
“十四岁那年上将军戍边,卑职在府中彻底不为人所容。卑职不愿议亲,这才乔装改扮逃离万家,用假身份贿赂入营做了小兵。”
“如今已有两年了。”
说起来轻巧,不过两年。
可不靠家世入征京城兵营,两年里赶上其他世家子弟的训练进度,期间为不暴露女儿身无法就医……
还能在入营两年后凭本事进入李景铄的击鞠队,哪怕是替补,也不同寻常。
李华章自上而下打量着万悦伏在地上的肩背,能透过白色的单薄中衣瞧出结实的肌肉来。
马球场上,虽然风头都让萧元弋抢了去,但李华章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万悦身上。
看她身姿矫健从周国马夫身侧突袭,看她利用娇小的体型灵巧躲避袭击,看她在所有人只顾着盯萧元弋如何大杀四方时,将最后一个马球击进球门。
萧元弋只在意夺人性命,她却从始至终都只盯着球。
“周国马夫打断你的腿,百般羞辱你、羞辱我遂国,你不恼吗?”李华章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怎么只顾着击鞠,而不出手伤人?”
万悦一愣,旋即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睛略一眨,像是在说什么显而易见的事儿一般:“殿下之命,从来都是赢球啊!”
李华章闻言抚掌轻笑,当即起身将万悦扶了起来,重新放回床上,还贴心地盖上被子:“伤好之前尽可安心在此住下,本宫免你欺瞒之罪。”
“若你想回营中继续做一个击鞠将,那便回去。若你想从军入仕,驰骋沙场,那便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