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她没有亲人了,在意之人已只剩了明苏一个。因此,哪怕明知她恨她,她还是忍不住试探,倘若她死而复生回来了,明苏能否原谅她。
几上两盏茶,一盏饮过一口,另一盏是那人都没一眼的。郑宓端起那盏饮过一口的,着里头已微微泛黄的茶汤。
光是听到她与郑宓一般,技艺承自母亲,她便懒得多尝一口。她得有多恨她,恨到连她死了,都不愿原谅,恨到与她相似之人相似之事都懒得多瞧一眼,多费一分神。
郑宓捏紧了手中的杯盏,抬手捏了捏眉心。
初雪,宫中有些年久的殿宇得瞧一眼,免得夜间雪积厚了,压塌了顶,还有各处灯烛、炭火也得依例增加,诸如此类宫务,所有各司安排,但她得去揽个总,过问一句。
且郑宓还记挂着那些灾民,粮款筹措不久,想来还未抵达贺州,天这般寒,只怕罹难的百姓会更多。
她站起身,竭力将明苏自心中按下去,好专注到正事上。可被强行压下的明苏却是一点都不乖,依旧在她脑海中扰乱她的思绪,且还像在她心上咬了一口,让她的心生疼。
郑宓无奈地笑了一下,眼底却是苦涩。她搁下茶盏,站起身,走去门外。
雪越下越大了。
郑宓问道“内给事到了不曾”
云桑答道“还未到,想来几位内给事已在路上了。”
郑宓点了下,欲往偏殿等着,云桑迟疑着禀道“方才底下来禀,陛下携乔婕妤往梅林赏初雪去了。”
郑宓足下一顿,淡淡道“知道了。”她朝前走去,行出几步,又问,“陛下宠幸乔婕妤有几日了”
云桑心下一算“快半月了。”
郑宓点了下头“本宫记得行宫有一位沧州献上的美人生得仿若天仙下凡。”
“是。婢子也有所耳闻。”
各地向京中敬献的美人极多,连外邦都有敬献,宫中装不下了,便有一些出身略差些的或是得罪了宫中高位妃嫔的,被送去了行宫安置。
“待雪停之后,你亲去行宫瞧瞧,她是否如传言那般貌美,若是便将她接入宫来。”郑宓吩咐道。
云桑不知她的用意,娘娘虽不断地在往后宫安插耳目,收拢人心,但甚少过问六宫争宠之事。她恭敬应下了。
她们说话之时,明苏也出宫了,她也在忧心这场雪。
贺州她五年前与郑宓一同逃亡时,经过过的,那里并不比京师暖和。这场雪来得委实不是时候。她原本想陛下因民乱而盛怒,安抚灾民的大臣,总有些什么心思,也不敢做得太过,可有了这场雪便不同了。
他们兴许会延误救灾,侵吞粮款,而后将灾民的惨死,推到这场雪上。
明苏一面往宫外走,一面思索,她不能插手得太过明显,会引来陛下忌惮。
她想到入川将军,倘若他依然是从前那般耿直为民的秉性,官员行贪赃之事,他便不会不管。但那么多条性命,明苏也不敢将希望寄在他一人身上。
三舅在闵州为官,闵州与贺州相邻,且并未遭灾。
各州主官无诏不得擅离辖区,但因救灾,前两日陛下下了一道诏,令临近州郡协助安抚使抚民,诸事以救灾为上,官员可便宜行事。
明苏打算往闵州去一封信。只是此事还得与外祖父商议。
明苏出了宫便登上马车,往外祖父府上去。
她路上便走便想,一上了马车,车中安静,她靠着迎枕,身子也放松下来,便微微分了神,想到皇后身上去了。
怎会有如此巧合
明苏一心一意等着郑宓回来,哪里想得到借尸还魂这般离奇之事。
她暗自叹了口气,若不是年初立后诏颁布之后,各方势力都将皇后的家世背景都好好查了一番,知她只是一名出身香之门,家中无权无势,甚至还有些清贫的女子。她几要怀疑郑宓久久不回京,是被皇后抓了去。
明苏微微地烦躁起来,像谁不好,偏偏要像阿宓。
她想到什么,自袖中取出那盒子,打开来,对着里头的金簪说道“你,她与你有些像,你再不回来,我就”
就如何
明苏有些词穷,但这并不妨碍她放狠话“只要你回来,五年、十年我都等你,一辈子我也等你,我一定要等到你当着我的面求我原谅。”
金簪一动不动的,簪身上那行“贺阿宓十七芳诞”的字隐隐可见。
她放完了狠话,像是找到了点寄托,将盒子塞回了衣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