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宁坊毗邻禁中,五寺中的太常、光禄、鸿胪三寺皆在此,西面是刑部的堂房、刑讯室,再往南,就是南刑狱,也就是俗称的“天牢”。
这些天,李从舟已往返此地多次。
他从祭龙山下茶摊的茶博士处打听得消息——说西南那帮苗人,因从蜀府传回的证据确凿,三日后就能宣判。
像他们这样定罪“通敌叛国”的,成年男子斩首、妇孺没为官妓,余者皆要被变卖为奴。
适时,牙人就会下刑狱谈买卖。
而牙人做生意是为图利,若从刑狱买入后就能立刻出手,对他们来说是最赚的:既不用辗转到各地兜售,还不用承担奴隶在路上饿死、病死的风险。
于是李从舟带齐银子、找借口下山,守到了和宁坊外。
巳时刚过,远远就看见刑部堂房边墙上开了扇角门,一个精瘦驼背的牙人走出来,身后跟着数名面露凶光的壮汉。
壮汉手中牵着铁索,锁链那头拴着即将被发卖的苗人们。
李从舟等了一会儿,没见着乌影走出来,反看到几个狱卒从门内抬出一只大铁笼,乌影蜷缩其中、身上遍布鞭痕。
将铁笼抬到那牙人准备好的板车上,几个狱卒拱手:“孙老板发财。”
姓孙的贼眉鼠眼、一口龅牙,一边给他们塞好处费,一边笑着还礼,“托福托福,托各位官爷的福。”
狱卒们各自掂量着手中的红布包,跟他客气两句后就转身回去。
李从舟站在禁城前的大榆树后,看着这一切面色霜寒、眉头紧缩。
牙人出来也没走远,就在南狱外街吆喝起来——
“来瞧一瞧看一看喂——!身强体壮的苗人奴隶!”
西南叛乱事大,加之前几日在菜市口斩首了几个,这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他这么一叫唤,附近自然围来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寻常百姓就是来看个新奇,毕竟这些人是“乱党”,都担心买回去野性难驯。
倒是京城教坊司的左奉銮戴着个面纱款款上前,挑挑拣拣从一群苗人孩子中择出几个,准备带回去教习训练,也算一种野趣。
孙老板拿了钱眉开眼笑,当场给左奉銮签契。
原本牙人绍介奴隶前要到官牙登记造册,但为了方便买卖,有官凭的牙人们身上多半都会带着数十张由官牙开出的空白契书。
这契书出自户部合契厂,一张整纸被折裁成三份,每道折缝李都齐缝盖着户部、合契厂和官牙的官印。
仆役奴隶贩出后,牙人填写好内容,各自签契画押后,一份由买主带走,一份由牙人留档,剩下一份再交回官牙补造名册。
往后若有逃奴或私下买卖人口的,就以这份合裁契书为凭。
有左奉銮做例,京中几个秦楼楚馆的鸨母也上前,苗人奴隶转眼就少了大半。
也有几人到乌影的铁笼前驻足,不过最后都摇摇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