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她和安童并排坐在人家庆祝“金婚”的长椅上。
因为没看到彼此的脸,所以安童并没觉察出她的异样,但一开始也没有和她絮叨,他本性就不是爱絮叨的人,最近实在是心里憋得慌,跟好兄弟又没法说,因为他们跟法国妞不熟,他怕他们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他可不允许任何人指摘她。
陈飒是唯一一个同时认识他俩,又同时见证了他俩整个恋爱过程的人,又这么“善解人意”的,所以他就多跟她掏了掏心窝子,他自认为自己还是很克制的,不是那种一股脑地吐了个干净。比如,今天,他俩就一直在安安静静地吃着各自的饭。
直到他的手机叮铃铃地来了一条提示,他瞄了一眼,脸色暗淡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告诉她:“你知道吗?明晚我应该和她一起去看棒球赛的,多伦多‘蓝鸟’对纽约‘洋基’。”
陈飒心里本来就烦,一听他又开始念叨过去那点破事儿,心里更烦了,偷偷翻了个白眼。
那位还是没留心,继续说:“这本来是她第一次看棒球,法国人不是很关注棒球,他们和中国人一样,喜欢看足球。不管怎么说,我想——”
“不好意思,我打断你一下。”陈飒剪断他的话,“我理解你心里挺难受的,可你要是每天在那个坑里打转,永远都出不来的。你得想法子爬出来呀,把精力放在正确的事情上。朝前看!”
安童一愣,嗫嚅了句:“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陈飒纳闷了,我说的明明是英格力士啊!不过他的脑子一向慢半拍,可以理解。她于是放慢语速道:“就比如说你的事业。我知道你这工作才干了俩月,但你是做it的,应该比我明白,科技行业现在是日新月异。今天还火的明天没准就淘汰了!你干的还是最底层的网管,还初级,技术含量那么低,任谁受点入职培训都能胜任!所以你与其在这儿为已经失去了的人和东西伤感,不如正经想想以后干嘛!兴许等你想明白了,你的伤口也愈合了。”
陈飒说完一阵轻松,把憋在心里几天的话一气说出来,就好像拔出了一根扎在喉头多时的刺一样清爽,丝毫没留心到安童的眼皮耷拉了下去。
半天,他平心静气地说了句:“谢谢你的建议。”然后把没吃完的饭盒收好,说是还有点事,就先回办公室了。
走了几步,又踅回来,把便当包里一个塑料盒放在陈飒面前:“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我本来是想——你吃吧。”
隔着透明的塑料盒,可以看见里面有四个五颜六色的纸杯蛋糕。她马上眉开眼笑:“谢谢啊。”
“不客气。”安童说完,就走了。
他饭没吃完就要走,陈飒本来还有些纳闷,寻思是不是自己说的哪句话得罪了他。可是现在他请她吃蛋糕,她不由在心里嘲笑自己多心。
第二天临近午休的时候,他给她发了条短信,说自己要和朋友一起吃午饭,陈飒没在意。热了饭,找阿夸他们一大帮子人吃去了。
谁知第三天,他说以后想利用午休时间上个网课,没法和她一起吃饭了。
陈飒这才回过味来,在心里把之前说的话捋了一遍,明明句句在理!如果他连这些大实话都受不了,那也太不堪一击了。项目里每年多少学员从她陈飒的“诲人不倦”中受益?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她心里还有些不爽,因为阿夸前两天刚告诉她,大家怀疑他俩在约会,他们立刻就不在一起吃午饭了,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当然,这并没有太困扰她,只要别在工作场合勾勾搭搭,亲亲抱抱的,谈不谈恋爱,跟男的谈还是女的谈,都是私生活,跟同事无关。谁爱私下里八八卦开开玩笑随意,谁要是敢居心不良、“人言可畏”的,她可以直接冲人力资源部投诉!
胸大无脑的中国女人
七月的第一天是加拿大的国庆日,法定假日。
可这一年的国庆日却不知趣地落在了星期六,等于是把宝贵的双休日的一天给占了。当然,对假日安排一向很有一套的联邦政府,把七月三号的星期一改定为了国庆假日,这样就又是一个三天连休的长周末。
小蝶的二姑再次向三个女孩子发出了去她家豪宅吃烧烤的邀请。
兰珍和陈飒痛快答应,一个多月前的“维多利亚日”已经拒绝过一次,不好再拒第二次,叫小蝶脸上也不好看。何况她们也想去见识见识犹太豪宅和小蝶传奇的二姑。
赶上过节,又是天气倍儿好的夏日,三人决定来个略微复古些的装扮:戴宽边草帽,穿着六十年代风的连体伞裙,平底鞋,谨慎地拎着护着前一天买好的红白葡萄酒,还有给二姑家俩孩子的礼物,兴高采烈地出发了。虽然代步工具是寒碜的ttc巴士,她们的好心情也丝毫没受影响。
她们在离二姑家最近的一个公车站下了车,就这样,还得走上一大截子,沿途遇上了不少极端正统派的犹太人,所谓的哈希迪派。大人孩子都是一身黑,大热的天,女人们或裹着头巾或戴着假发,手里推着婴儿车,身边还围绕着几个大小孩子。男人们都带着大黑帽,耳边还垂了俩小辫,在满是犹太商店的街道两侧穿行。
“我来多伦多十多年,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异类。”陈飒小声告诉同伴们,好像那些犹太人能听懂汉语似的。满大街只有她们三个亚裔,还穿得花里胡哨的,不用照镜子,她们都知道自己在这条街上多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