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龙正文卷第二十五章振臂行十月初十中午,济阴郡郡治济阴城开城。
在这之前,宋昌的儿子宋义护送着自己的祖母、母亲,以及父亲的尸首离开了城池,放弃回家或者叙职转而去奔丧的,还有定陶令刘贲。据说与狼狈逃窜的郡丞以及驻地黑绶不同,这两人发誓,待到将宋老夫人和宋夫人安稳送归祖籍,然后葬了宋太守,必要血书朝廷请战,届时再行投军,再来报仇。
这就是典型的忠臣孝子了。
平心而论,很少见了,尤其是大唐衣冠南渡后,最近几百年,基本上都是讲一个谁比谁更没下限,而且很有些兵强马壮者为上的意味,道德沦丧、统制混乱、伦理失序。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人心思定,人心思统。
想一想大魏两代皇帝,把关陇之外的老百姓糟蹋成这样还能撑几十年,所为何也?无外乎是一个一统四海的说法太让人觉得天命所归了。
故此,这番场景也颇让雄伯南以下的几位大头领、头领感慨一二。只不过,等到入城以后,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就被正经事给转开了。
且说,一直到这个时候,外面的义军才晓得宋昌出城根本是迫不得已……甚至可以说,昨日邴元正、杨得方等头领近乎自大的猜测并不为过,因为城内本地出身的郡卒委实是不可能为郡守卖命的。
大魏朝廷不把东齐故地老百姓的命当回事难道是假的?
一亩地当两亩地来征收田赋,一户人强行拆成三户人收税难道不是官府干的?
宋昌堂堂太守,当日居然要用计才能通过一些中层军官夺回部分郡卒,就已经说明问题了。刘贲的弃城,停留在小股部队的战术应用,也多因为如此。
而当义军援军大至,士气大振后,城内从郡卒到豪强到基层郡吏就都指挥不动,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但这反过来似乎更加映衬了之前房氏兄弟托大的可笑……原本他们只要什么都不做,直接坐视尚怀志戴着黄花掀起兵变即可,却硬生生在这里耗费了义军最宝贵的几日时间。
转回眼前,入城后,李枢和张行各存默契,李枢自去调度统合部队,准备明日一早,立即去扫荡剩余四城,而张行却又开始了他那一套自行其是:
放粮,府库打开,根据仓储定下一半的粮,按照人口统计,算出每人大约得粮数量,然后公开在城内、城外各处放粮,救济百姓。
赏钱,府库内的钱帛取出两成,作为城外义军的赏赐……不过这次李枢和几个头领在这里,张行倒是省事了,只将钱帛一划,便不再理会。
然后自然还有烧债、建立分舵、招募定额新军,也算是张龙头的善后几锥子了。
所谓有效没效,先扎上几锥子再说。
当然,事情跟事情不一样,有些事情,是可以熟门熟路按部就班的,有些东西不是自己可以擅自处置的,比如说眼下在济阴建立分舵,就有一个说法和一个问题。
“分舵的事情,李公有没有什么想法?”傍晚时分,忙碌了一下午的张行从仓储那里处带着几名协助的头领回转,立即来郡府见李枢,并当着正在与对方协商进军路线头领之面,毫不避讳的问了一个敏感问题。
“我没有,咱们早说了,我攻你守,我东你西,济阴这里的事情,张龙头自行处置便可。”李枢毫无意外的又一次展示了大度与信任。
而这种大度与信任,却又总让下面的大头领、头领们感到意外和诧异,进而浮想联翩……这其中,有人自然是一万个不信,只觉得这两个外地人演的真像;有人却是已经渐渐服气,觉得这两位委实是做大事的人。
当然,回到眼前,李龙头说的好听,张龙头却根本没法自行处置这件事情。
“那我直说了。”张行也不客气,只看着座中一名神色暗淡之人,继续言到。“虽说我是龙头,可帮里素来讲究一个上下一体、顾情顾义,譬如地方分舵,便要讲一个籍贯、经历、功勋的粘连……那么按照此论,尚头领怎么说?是要与大头领还是头领?若是与头领,这济阴城分舵的正位必然是他,可若是大头领,自然要出去领兵,就不好兼着这个舵主了……这事要不要咱们二人与几位大头领闭门以作讨论?”
李枢看了一眼尴尬起身的尚怀志,又看向了另外一只耷拉着头的另外两人,也就是被“解救”出来的房氏兄弟了,如何不晓得对方意思?
什么时候,人事都是最麻烦和最根本的问题,你是不是真的团结,是不是真的大度与信任,终究得看这个。
而现在,尚怀志如何,倒似乎有些无谓,因为他委实已经威信扫地,而且功勋不足,关键是既然要讨论这个事情,那么房氏兄弟又该如何呢?
“确实,马上就要大举东进了,有些事情总要给说法的。”一念至此,李枢竟是满口答应。
“那请雄天王与单、王、房四位大头领留下,其余人出去到院中稍候,我们在此稍作商议。”张行干脆摆手。“事情很简单,片刻便可。”
众头领旋即肃然,文武左右的十余人,包括算是当事人的房氏兄弟中的房彦释,以及尚怀志也都没有资格留下,直接就去了外面院子里等候。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站在院子里的时候,堂上的言语他们居然听的一清二楚。
这是一场允许他们旁听,但不许发言的人事会议。
“我以为尚头领固然有些偏差,但事出有因,宋昌父子逆势而为是一说,彼时房大头领在此,事情到底是谁做主,谁信了宋昌的花言巧语,才是关键……”
上来第一句话,便让外面的人精神一震——这张三爷是不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