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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于谦急审知府淳于远走陕北(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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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人出了门去,于谦才重新开始读起了那一沓手札。

这手札笔记混乱,像是几人同时书写而成。再仔细研读才现,有些算得上是书信往来,是一个叫额尔浑的人写信给梁掌柜的,看日期每月十日信来十五日回信,颇为规律,种种迹象表明追溯起来可能一直查到成孝七年,居然已经往来七八年了。

于谦招呼陈虎拿来了边防图,仔细核对一番,才明白手札里频繁提到的偏店其实是紧邻着边卫的编店,一个不起眼的小城,看着规模怕是仅有一两千人的军卫驻扎在此,因为那里紧挨着呼兰山且以此地为天堑,不远处有赫赫有名的宁夏卫隔着成祖弃守地与鞑靼对峙。看到这里于谦已经眉头紧皱,永丰仓的粮食流向怕是不言而喻。

“来人,去把知府曲大人唤来。”院中随即有人一声低喝后走远。不一会儿,曲易连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见到于谦,他不敢询问前段时间为何自己被扒了衣裳住了两晚黑牢又给放出来了,他多少听闻过于谦的为人,知道此刻自己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所以除了一进门就跪地参拜外一声不吭。

“陈虎,去将他的衣裳给本官扒了,吃里扒外通敌卖国罪不容诛十恶不赦,从今日起他不配穿这身官服!”

曲易连一进来就听到于谦连说几大罪状,却面色灰败不敢求饶也不敢有其他动作,只任陈虎一下子近身将绯色官袍给扒了下去顺手还摘掉了乌沙上的素花,只因于谦看似平静,瞅着他的眼光却和看死人无异。等到陈虎拿了衣服走到一边,曲易连只觉身子一下子失了倚仗瘫软在地。

于谦再不看他两股战战手脚哆嗦的丑样子,只让陈虎唤了名书记进门。待那书记坐定,研磨好笔墨,他才开口问。

“本官在五日前离开河南道时,便上奏了皇上要求委派官员,以对你三司会审。不过今日本官先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斟酌之后再斟酌。”

“一,你是如何和额尔浑搭上线的,这里有封书信提到有位凤春居士,他是何人?答!”

曲易连被一声震喝吓的醒了神,咽了口唾沫,低声回到:“凤春居士,我,我不认识,我也派人去查了但是一点信息也没有。只七年前有一日,本,我,我在绣春楼玩乐,一夜醒来被老鸨告知有人付了渡夜资。”

“说重点!”陈虎在一旁悄声告知,那绣春楼曾是五年前这西安府里最大的烟花之地,后听说老板经营不善连夜跑路,当下原址早就推了重建,人事怕是难寻。烟花之地,经营不善,于谦在嘴里玩味儿的念叨了两声。

“是,是,从那里回来我便现身上多了封信,信便是凤春居士写的。信中,信中写了我在彰化当知府的时候的一些,一些事,然后便告说有个额尔浑的鞑子想买一批粮食,无论多少无论品质。找我,是因为他们想做,想做些长久生意,我就,我害怕东窗事,开始也只肯卖一些掺了沙土的粮食,陈粮,价格还高的很,那额尔浑也不在意,有多少要多少。”

于谦忍不住一声嬉笑。“看来那凤春居士是天上下凡的观世音,那额尔浑是散财童子转世,专程前来给曲大人你送财运来了呢。”

曲易连听懂了讽刺却不敢接话,只好继续说。“之前,之前,我,我不敢动府库的粮食,都是让人专门去远一点儿的粮店收些下等粮食,那额尔浑也不在意,直到,直到他要的数量越来越大。”

于谦出声打断了他,这些消息毫无用处,从手札上就可以看的出来,所以他直接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二,我仔细查看了这手札,很多东西都是后面补记的,三年前生了什么事?为何往来银钱数目剧增,除了粮食以外,你还卖了什么给额尔浑。”

于谦仔细对比了笔记内容和墨迹,显然这手札上很多东西都是补记的,前后对比便是从三年前开始记录的信息更详细了,恐怕那时候曲易连已经现了自己怕是被做了局,但已经泥足深陷便把一些细节记了下来,即是保命符,也算是留了一手把柄给后来人,一旦东窗事盼着将功补过留个全尸呢。

曲易连闻言顿时冷汗如浆,惨白着脸。想到三个月前,于谦突然将他抓进牢里,他思来想去怕是府库粮食短缺,便在进去前送了封信出来,后来不出五日,于谦便奉命去了河南道救灾。起初他还有些忐忑,但是出来后一切照旧,朝中也没什么声音,他便侥幸觉得怕是没抓到什么把柄,尽管如此,这三个月他仍然小心谨慎深怕行差踏错。所以,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于谦就是在查永丰仓的事,最近一直偷偷收集粮食,弥补亏空。可是,现在听到于谦的问话,由不得他不怕。于谦到底知道了多少?

“怎么,曲易连你到现在还在想着糊弄本官?既然今日我问的出这个问题,你猜我查到了多少?”于谦看着呆愣着不敢开口的曲易连,漫不经心的问道。说完见曲易连还是不开口,也不催,屋子里只剩下曲易连粗喘的气息和不时噼啪一下的灯芯。

“三年前,我,我开了永丰三号仓。额尔浑还从我这里买,买煤和,和铁。”曲易连一字一句的蹦出来后,便好似被抽了骨的泥鳅,瘫软在地起不来身。一旁的于谦三人则死一般的寂静。卖粮,卖煤,顶多算是贪腐,虽然也是死罪难逃,但是好歹只不过落个贪腐的名声。卖铁却是戳了不少人的神经。从洪武年间开始,为了防治鞑子和鞑靼人的狼子野心,盐只能从官办司卖出去,铁绝对禁止。

“好好好,曲易连你可真好。第三个问题,你从哪里寻的煤和铁卖给他?如何联系他们?额尔浑一行人从哪里出边关?坐起来回话,你现在想死都不行了。”于谦已经被气笑了,这曲易连此时此刻便真的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一夜也不知道曲易连说了什么,只第二日,回京半道上的郭长敏又回转回来,去了西安府。只晓得,那段时间,言官的上朝记录,第一句总是:帝大怒。

此时的淳于不虹什么也不知道,第二天便辞别了于谦,只带了刘铎和几个护卫便出了门。一路按图索骥,查看完西安府周边的地区,便去了感受了下古都洛阳的风土人情。然后一路向北,直奔庆阳府。

书上记载,庆阳府乃“三边襟喉,关辅藩篱,东抵榆林,西接黑水,南接泾渭,北控贺兰”之地,是防备北方蒙古族南下侵扰的重要地区。再往北走便是大名鼎鼎的河套地区,往下又是泾江流经的平凉府,若在战时绝对是兵家必争之地,许是正因如此从陕西各地的耕地和粮税缴纳的情况来看,这里的数据最差,多标注为荒山林地,黄册上也仅有三万户。被群山环绕,左临西川和武亭的安化县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一路从西安府出来,抵达安化县的时候已经是白露时节。安化县不算是陕北地区,但是入目尽是连绵不绝的大山,确切的说是荒山,有些地方还能看出些许砍伐的痕迹,有些则彻底成为光秃秃的山丘,白日行马没有遮阴避阳的地方,只一个时辰人和马都渴水渴的厉害,最近都只能凌晨借着星光和傍晚时分才赶路,偏偏越往北走,昼夜温差越大,好不容易碰到个镇子,各个又买了几身厚衣裳。跟着的几个官差,有两三个是户部的小吏,剩下的除了刘铎还有七人都是墨翎军,那小吏见淳于不虹自己都一路不叫苦叫累,更没有嫌弃吃住之类的公子做派,心底都暗暗钦佩。

安化县也算是方圆几十里地最大的县城了,可是进城后的破败景象还是吓人一跳,其繁华程度不见得比沿途的一些小镇好多少。全是陕北的民居样式,也没个规划,乱七八糟的堆砌在一起。所有建筑外墙都糊上厚厚的黄泥,为了防止风沙,讲究点儿的在窗户纸之外还要蒙上两层粗纱不耽误采光,不讲究的就是两层窗户纸了事,要么干脆连个窗户都没有,整个屋子都黑黢黢的。

安化县知县姓胡名济言,已经做了两任了,年纪四十来岁,不过许是这陕北的风沙特别厉害,整个人看起来说是六十岁也有人信。胡知县早就得了书信,这几日都派有县吏在城门守候。一大早天还没亮,路边间或现的草叶子上还有些许残留的霜正在慢慢化作露水时分,淳于不虹一行几人便风尘仆仆的到了城门口。

“淳于大人,您一路辛苦奔波了。”胡知县刚刚收到消息,连忙正正衣冠便要出门去,还没走几步路,就见到骑马而来的淳于不虹他们。

“哈哈,胡大人免礼免礼,这一路确实辛苦,瞧瞧咱们这身衣裳,灰突突的都掉了颜色了,风沙太大我都没敢穿我那身官服。不过咱们这都是假辛苦,倒是倒是胡大人你一年到头都在这里才是真辛苦。”胡知县估计也是在这里久了,说话都带着点儿陕西秦腔的口音了,让淳于不虹听着也有些亲切。去年他跟随车队去西北的时候,在陕西也走了不少的城镇,当地的美食还有些风土人情仍然鲜活的历历在目呢。

一番寒暄下,淳于不虹他们便去县衙后院洗澡了。这里算是兵役区,县衙这类的依然起着作用,但是更多的还是依靠边军和军卫来管束,再加上民户多散落在山间村落里,县里的条件也就好不起来,唯一的驿站破损不堪也不值当维修,胡知县便招待淳于他们直接住在了县衙,挤一挤勉强住的下。晌午,在淳于不虹的一再坚持下,只简单了吃了碗当地流行的羊汤面,羊肉汆的非常爽口,连日赶路带来的疲惫仿佛也被一碗羊肉清汤给带走了。

淳于不虹自己也觉得疲惫,当日便没有出门,次日一大早让县衙厨房帮忙烙了些饼子,让胡知县安排了个当地人领着几人便又出了。安化县县城是在两山夹击处的一处平原地区,三面环山,还有一条不大的河流名为西川。西川也不知道源头在哪里,也不知去往哪里,听说流着流着便消失在砂石间了。因着这么条河,有限的土地便都被开垦了出来。一行人骑马不到两刻钟,便看到绿意盈盈的一大片,高高的杆子上绿色随风摇摆。他们正看着,远远跑来几个头戴白巾的汉子,操着一口浓重的陕北口音喊着什么。

随行的那个小吏,立马出来回了两句,那汉子随后便调转跑的更快了。只不一会儿,便有几个身穿棉衣的人走了过来,老远便跪地叩拜。

“大人,他们说他是韩家在这附近庄子上的庄头,叫韩丁,向大人您问安呢。”那小吏马上当起了翻译。

淳于不虹下了马,吩咐叫那韩丁近前说话。韩家他是知道的,县志上写的清楚,就在安化县之外的百十里地便有一个地方名叫韩家祠,听说原名就叫韩家祠堂,寓意当地原属韩家,后因些缘由便改为了韩家祠。只这人姓韩,便晓得应是脱不开干系。

“你这地方不错,种的秋秫看着甚是喜人。这是多大的地方?”淳于不虹问话,一旁的刘铎已经拿了炭笔准备记录。

那韩丁是庄头但也需要下地,看着年纪应有五六十了,头有些花白,整个脸庞被晒的黑里红,过来的匆忙,手里还拿着把野草,指甲缝里沾满了泥土,和旁边的庄户相比看不出来什么区别。看到是青年问话,也不敢耽误,这人虽看起来年轻,可众人都将他拱卫在中间,一副为他马是瞻的样子。“回大人,这是一千亩地的秋秫,看着光长叶子打穗不行,今年雨水不丰,收成一般。不过也比种糜子强些。”

“一千亩地全都种秋秫?据我所知,秫种在劣等田里也不错的,何以在此地占这么多良田?”淳于不虹对一眼望不到边的秫有些疑惑不解,秫确实产量比黍麦产量高些,但是吃起来却费柴火口感也不好。

“回大人,这原是麦田,近两年产量下降的厉害,早春时分咱们便种了一次黑菽,又不能将地干晾着,黑菽收了便紧接着种了秋秫。”

“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一旁闷不吭声的刘铎轻声念了句诗,然后便开始在册子上写着什么。这是《诗经·大雅·生民》里的一句,大致意思就是辨别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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