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竟敢踩踏丹陛!”陈玉芝挣脱不能,气得乒在地抹眼泪,“先帝啊!你睁开眼看看吧!上朝议政的肃穆之地,竟然被一妇人喧闹至此啊!”
晴翠悠悠一叹:“你们跪在这上朝议政的肃穆之地,不为社稷,不为苍生,竟然只是为一妇人。呀!先~帝~呐~”晴翠用手打着拍子唱道:“漫道、清平盛世人人夸,却不想、烦恼也降这帝王家。贤臣良将今何在呀,都跪在、白玉栏杆台阶下。人世间、昨年旱了千亩地,今年又把大水发。千家万户盼青呀,盼到了,白布送走爹和妈。贤臣良将在干什么呀,都在管、皇帝的老婆、戴几支钗来穿几块纱。”
少女的歌声清亮悠远,凌清辉听得一愣,向下急奔的脚步也慢下来。身后齐威与周瑞祥等这才匆匆赶上,周瑞祥抖开披风轻轻给凌清辉披上。
言诤圆睁双眼:“贫家贱妇,安敢在此饶舌!”
晴翠叉腰一指言诤,口中唱道:“饶舌,就饶舌,你话哪有我话多,我有十万八千箩。白刈麦汗锤地,夜来观那星河。牵牛绕着织女走,人间夫妻离散多。抬头望着月牙儿,手足分在十八坡。弯弯月亮能再圆,骨肉重逢要几何。参星商星不碰头啊,我与父母擦肩过。贫家无钱也是命,卑贱无官也得活。地主家里肥猪肉,门前也走瘦骆驼。老马瘦驼谁来问,文臣武将不晓得。不晓得,青高,黄土薄,人世道路真颠簸!”
这一段曲意苍凉,唱得凌清辉心里难过,忙走下阶来拉晴翠:“这里风吹得冷,咱们进屋话。”
陈玉芝这才看到皇帝,忙:“陛下,您倒是看看她坐的位置,踩的什么!”
凌清辉理都没理,扶起晴翠,脱下身上的九龙银绣黑缎披风给她穿在身上,两人慢慢往回走,晴翠仍旧唱着歌:“坐什么?坐龙头,坐着龙头上游。神龙卧在云雾里,看那王侯像活猴。踩什么,踩龙尾,踩着龙尾一蹬腿,踢尽下贼心鬼。没有贼来没有鬼,山也青来水也美。”
秋风吹起银黑盘龙披风,宽广的大袖与身后长尾迎风猎猎,少女嘹亮的歌声回荡在含章广场上,两个的人影手拉着手,向最上方攀登。
重回含章殿前,晴翠看着辽阔空下,远处宫殿层层叠叠,掩映在枯黄树丛中,下头群臣跪得摇摇晃晃,哭得哀哀切切,又高声唱道:“碧云,白砖地,一群老货哭先帝,先帝叫你欺幼主,先帝叫你害他妻。两颗葡萄堵了嘴,对错都听你放屁。什么规矩体统为皇帝,不过是心里藏着那点名和利!”
凌清辉热烈鼓掌:“得好!”
晴翠乐颠颠跟他进令,殿内温暖如春,热气一扑晴翠打了个喷嚏,凌清辉忙问:“是不是冻着了?快把那件虎皮袍子拿过来。”
周瑞祥忙带人取了来,满面堆笑:“御女娘子,这可是陛下先前与李尚书行猎,亲杀的猛虎扒了皮做的,还有一件虎皮垫子,一套白狐狸毛的齐整冬装,陛下都给您留着呢!”
晴翠摸摸那柔软的皮毛:“这个我就不要了,还是给太后吧,她这两冷得很。”
凌清辉道:“太后受凉了?”
“那倒没有,太医一直伺候着呢,”晴翠看着凌清辉,话里有话,“只是气转冷,我尚且觉得窗户缝子都在漏风,太后一样也住在水边,怎么受得了呢?这里又没预备烟道,太后也不敢烧炭炉子,这虎皮既然暖和,还是给太后挡风吧。”
凌清辉听懂了:“这事我是跟母亲禀报过的,她也生气朝臣们这样没眼色,赞同我这么做。”
晴翠很着急:“那也不能老少都在这冻着啊!再往后更冷了,重阳节在这里过啊?”
“先帝几乎一辈子都在明春苑住着,冷了也不是没有对付的办法。无非比皇城取暖麻烦点,反正冻不着咱们,”凌清辉,“这事你不用管,太后心里也有气。”
晴翠:“位份什么的我也不在乎,为了这个闹得大家都不安稳,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反正我和陛下是长地久在一起,不过是晚几年再晋升,我觉得没什么大不聊。”
“从御女到德妃差着十级呢,按照宫规家法的话,哪怕一年升一级都得十年,你等那时间干什么?”凌清辉认真给她解释,“这次他们不光是冲你来的,也是冲着寒门来的,这两年朕提拔重用寒门,他们不乐意。借着你这事闹妖呢!”
寒门世家相争的事,中秋节前凌清辉就提过,晴翠明白了,眼珠转一转:“那,陛下朝堂上可有什么被他们阻碍,推广不下去的政令?与寒门有关的那种,以前提过被拦住了。”
凌清辉叹气:“自然有很多。没想到这次连后宫的事他们都要插手阻拦。”
“陛下把旧事提起来,你是子,他们是臣子,你想提多少就提多少,就算把他们反对的政令都提一遍,他们敢怎么样?”晴翠坐在罗汉床上,脚尖勾着鞋子晃啊晃没个正形,“陛下心里选中一个最急着实现的政令,带着寒门围攻他们,他们要求陛下放弃给我晋位,就得答应那条政令。这叫什么来着?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凌清辉击掌赞道:“妙啊!到时候他们为了不通过政令,也得在位份的事上退一步。”
晴翠大惊:“你怎么做事反着来啊?”
凌清辉不解其意:“什么反着?”
“我让你用晋位这事牵扯他们的精力,好带着寒门推行你想要的政令呀!”晴翠嘱咐道,“陛下记着,就拿位份的事逼着他们答应政令,别反过来。”
凌清辉:“我还是想先给你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