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苏恒睁开眼睛,一双水样眸子十分珍视地望着视野能及的竹轮椅每一处,一侧脸,本欲轻轻深吻一下轮椅的椅背,却因脖颈以下无法动弹,任凭颀长的脖颈怎么俯首低探也无能为力,只得摸着宝贝一般不住地抚摸着把手。新竹的把手凉丝丝的,似还带了些清晨的露气,让他的手心顺着竹木,一凉便凉透内心。
彦生扭头,不忍再看。
“好精致啊!"
苏恒忍不住沉沉地叹道,又吩咐彦生道:“彦生,扶我下来,让我再好好看一眼。”
彦生便将苏恒抱回软榻扶他坐着,将竹木轮椅搬得离他最近的地方,苏恒摸摸椅背,再摸摸软软的坐垫,最后,铁下那张煞白的脸道:“彦生,劈了它。”
彦生一愣:“叔叔!“
苏恒面无表情地道:“劈了,当柴烧!马上!”
“这……”
彦生犹豫着,大拇指捏着食指不停地抠食指的指甲。叔叔,你真的舍得么?
咿呀,门又开了,苏恒叹气,都是不会敲门的人。
“哎呀!那么好的柴火啊!那么新的柴火啊!”老头子玩着一绺白胡子进了屋,拍拍竹轮椅,对苏恒道:“苏小孩儿啊,你说,镇国公府那么大,会不会缺柴火呢?”
苏恒继续面无表情地道:“老前辈,说的好,一会儿咱们给劈得整整齐齐的,捆好了送回去。”
却说此时,镇国公府的老爷子正在凌霄的卧房里守株待兔,用龙头拐杖梆梆地敲着地面,对着地上那一堆碎竹叶竹木发火:“那个死小子,又去哪里了!上午不是要启程么!哼!”
说罢,一屁股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誓等最疼的小儿子一回来就让他吃几拐杖。等了一会儿,却见小儿子一脸疲惫地归来,眼眶乌青,胳膊上的竹破痕迹赫然。
“你去哪里了!”凌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地望着凌霄的一身夜行衣。
“散步了。”凌霄干脆地回答。
“散步!穿夜行衣散步!你要去开赴前线了,马上就要风餐露宿,散个屁步!”凌老爷子的拐杖声音赫然。
“所以要洗脸,休息下。”凌霄头不抬眼不睁地望着地上的一堆竹叶道。
凌老爷子见小儿子一脸胡子拉碴,压着心痛,留下一句“给我把脸修齐整了!你是凌家走出的将军!别给我凌家丢人!”便摔门而出,剩下伤心的少年抱着一堆未干的竹叶发呆。
发呆过后,凌霄洗了把脸,刮掉胡子,穿上那副闪着白光凛凛的铠甲,系上盘领,带上威风凛凛的头盔时候,忍不住想起父亲十几年前身穿盔甲的样子,突然,一个问题涌上心头:这身战甲,究竟是我凌霄怎么得来的?
一个纠结的想法让他心下一阵黯然,缓缓脱下头盔托在手上,迈着迟疑的脚步走出卧室,凌霄方才发现,后院的梨花桃花早已凋零。
老父亲早已在前厅端茶等待,母亲也准备好衣物干粮干肉等大堆大堆的物品时,凌霄终于发觉,原来,自己是要远行了。
母亲是父亲的填房,所以虽是正妻,却也不过四十出头,依旧是身段苗条而容貌美丽的,可是,毕竟不复当年的美貌了,父亲一脸的皱纹,母亲光滑褪下的肤色,嫂子们的和侄子们的相送,让他登时清醒:哥哥们都躯身在边关,原来,我也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