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王苍然一笑,“阿恒是男人,他自然懂。”
陆定然沉默半晌,突然怒了!他猛地起身一拳砸在桌上,咆哮道,“这般仓促开战,不顾阿恒死活,对你有什么好处!对我大周有什么好处!”
他说完便往外走,未踏出门他下意识顿足,扭头怒视临安王。临安王淡声道,“叔夜莫忘了,哀兵必胜。大周平原王被掳,我刀兵索要,再合理不过。至于阿恒,雪奴儿若在,他死不了,雪奴儿若不在,他也活不了。”
陆定然愣住。临安王已长身站起,那一瞬间,他深眸半敛唇边冷笑,以一种淡定硬朗雄视天下的英雄气,吐字宣称,“传令所有士族,施放钱粮安稳流民,违令者杀!他东夏诳我和谈,掳我平原王,欺人太甚,我大周三军将士誓雪耻辱,讨还公道!”
陆定然肃然,热血瞬时激荡进四肢百骸,不由朗声应道,“是!”
星光月夜,快马已疾行了三日四夜,越过了大周东北腹地,离周夏的边境,不过五百里了。
再无追兵,况且这样日夜奔波,也着实累人,乾贞帝有伤在身,的确需要喘歇,是以那夜,他们停下来,露宿在野外。
接近边地,气候寒凉,原本的盛夏夜也有了秋意,竟有了股沁人的冷。
齐恒被丢在地上,缩在身子。他被掳了以后,全身的衣物被清除更换,藏身的药和兵器被没收销毁,武功虽没有被废,但被点了穴道,每天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药,只全身软绵绵的,手无缚鸡之力。
乾贞帝闭目休息,本来睡熟了,却不知何故突然醒了。醒了再也无法入睡,心绪寥寥,他也未惊动别人,而是出了帐篷,看见被扔在地上的齐恒。
身边守护的人见了他,乾贞帝挥了挥手,示意人退下。
乾贞帝纡尊降贵地弯下腰,伸出手指捏住了齐恒的下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齐恒不驯地望着他,还笑了一声。
乾贞帝也笑了笑,便松了手。许是深夜寂寂,他抵不住心底深处的惊悸空虚,乾贞帝突然想和这个男人聊聊天。
他便在齐恒的对面,席地坐了下来。
“你说,月光会不会来?”
齐恒懒得理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吱声。
乾贞帝瞟了齐恒一眼,目光里便有一丝轻慢不解,笑道,“就你这个样子,朕便想不通,月光看上你什么?”
这轻缓的语调无疑是挑衅,齐恒冷笑道,“雪奴儿看上我什么,你管不着!”
乾贞帝倒也不生气,继续语调悠扬,“要说月光,是普天下少见聪慧大气的女人,她看人的眼光,向来挑剔得紧,武得定国,文要安邦,莫说你这么一点不值一提的小勇武,便是你三哥临安王,她也未必看在眼里的。”
齐恒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乾贞帝道,“你可知道朕为何没废了你吗?”
齐恒一怔。乾贞帝道,“朕尊重对手。纵然你不配,可也算是大周难得的汉子,纵然你被废,也是大周名副其实的王爷,纵然,”乾贞帝语声一滞,开口道,“你一无是处,可却是真真正正得到了她,”乾贞帝陡然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疼,他一声苦笑,说道,“朕不想折辱你,也不想你死得太难看。”
齐恒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两个男人相对沉默着,齐恒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从一个男人的角度,乾贞帝是强大的,无论是才是貌,是武功还是心计,自己都远远不如他。
“你想用我,诱雪奴儿出来,还是逼我三哥答应你的条件?”
乾贞帝没说话。齐恒道,“我三哥……,和我五哥,哪个输了?”
乾贞帝微微笑,“这事情毫无悬念,自然是汝阳王输。”
齐恒便舒了口气,也不再说话,仰面看天空。
那夜有点冷,衣衫单薄的齐恒有些瑟缩。乾贞帝不知何故便问了一句,“冷么?”
齐恒也不知何故便回了一句,“有点。”
乾贞帝没有言语动作,也并没有唤人来给齐恒添件衣服或是薄毯,两个人沉默着,可乾贞帝并没有走的意思。
齐恒琢磨不透他的心思,而且他就这点好,不懂就问了,从不装。他纳闷地道,“你这一国之君,自诩为天上有地上无,唯一能配得上的雪奴儿的人,被我三哥打得半死不活,将我掳了来,就是没事在这儿陪着我挨冻,跟我大眼瞪小眼的?”
他这话正说着,黑鹰过来,为乾贞帝加了件皮裘,劝道,“陛下,夜深了,回帐子里休息吧。”
乾贞帝却是挥手令黑鹰退下了。齐恒盯着他肩上那件皮裘,气恨得牙痒痒,与他又陷入了沉默。
乾贞帝用略带薄茧的手指抚着皮裘的边缘,慢条斯理地系着带子,唇边漾出了笑,他出口的话便几乎有了点悠扬,“我似乎了解,月光为何看上你了。”
他起了身,顾自向帐子里走,余光也不再看齐恒半眼。
临安王以雷霆手段,震慑士族施粮药与流民,又派心腹人手对流民加以疏导和安抚,混在流民里的东夏奸细即便没被完全清除,却也掀不起大的风浪,大周因灾害而掀起的狼烟渐至收敛。
与此同时,煮人血沸人心的檄文已发出,痛陈东夏阴谋罪孽,谈和是假,敛财掳人,亡我大周是真,大周焉能削损自身之骨肉,增益狼虎之羽翼,惟愿挥师共进以御外辱,惟愿君民齐心以享天下!
毕竟以弱敌强,国人半是惶恐,半是兴奋。临安王这三个字,本身所代表的声名,是忠义诚信,是一诺千金,他只惨胜,但是从未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