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赵强又抚养他长大,是否尽心尽力魏东不敢下定论,但哪怕在得知真相的前一秒,他都感谢赵强给了他一个家。
他甚至想,如果赵强虐待他或者在当年干脆让他自生自灭,如今也许他会更好过一些。
毕竟又爱又恨总是最让人绝望,想把其中一种感情剥离就要连血带肉的挖,直到伤重不治,一命呜呼。
当晚赵束和沈敬年带走了赵小禾,想着让赵启和魏东能多些时间单独相处。谁知道赵小禾一走,魏东就被赵启扫地出门,整个周末都没机会再踏进房门一步。
周一,赵启送赵小禾上幼儿园,不意外地“偶遇”等在楼下的魏东,同样的剧情再次上演,魏东宛如变态痴汉一般尾随赵启回家。
这次他学精了,开门见山就跪,赵启不搭理他就不起来。
赵启眼底万般情绪翻涌不休,他蹲在魏东面前,声线颤抖问:“东子,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如果那天我真的死在你面前,你会是什么心情?”
“怎么可能!?”魏东马上否定,“不可能有那种情况!”
赵启自顾自往下说,声音依然轻颤:“东子,这些话其实我不应该再问你了,但我也是人,有七情六欲”
他抹了一把脸,接着说:“我想过几种可能,第一是当天龙都一怒之下杀了我,如果你反抗的话也杀了你,阿束看到咱们俩都死在他面前直接疯了,这个家就散了”
赵启抬手拦住魏东慌张的解释,继续道:“第二是龙都软禁我,利用我的命控制你和阿束,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想法,但是阿束一定会豁出一切去救我,到那时候他绝对舍不得拖沈敬年下水,肯定单枪匹马冲进来,结局还是我们俩都死。”
赵启穿着居家的长睡裤,因蹲姿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踝。魏东不敢抬头,只盯着这一小片裸露的皮肤,双唇嗫嚅:“小启,不会的”
“你闭嘴”,赵启好似并不在意魏东的答案,再次打断而后轻笑两声,“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我自杀,一枪打爆太阳穴,血混着脑浆子喷在你、阿束、小禾的脸上。”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魏东吓得牙关打颤,他跪着向前蹭了一步抱住赵启,“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的,我保证永远不会的!”
赵启突然站起身,情绪终于失控,犹如承载了万千回忆的老房子轰然爆破的刹那,岁月与风霜都被炸得稀碎。
他大吼出声:“你拿什么保证!!!我、阿束、小禾,全都被人用枪指着鼻子!!!!你拿什么保证!!!!你连你自己的命都t保不住!!!”
怒吼震得二人周身的空气都发出细小嗡鸣,魏东怔怔地仰视赵启,他知道自己应该解释,并且一定要解释,喉结努力往上挤,但一句话都说不出。
沉默持续了好几分钟,赵启后退几步坐到沙发上,喝了一大口赵小禾的苹果汁。
等糖分冲到胰腺之后才继续说:“东子,我真的太惯着你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闯完祸明里暗里我都给你兜着,得罪人我设局帮你解决。你想没想过我累不累,你想没想过我也怕死?你只想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家?”
魏东心念猛转,那些支撑了他35年的信念顷刻间魂飞魄散又飞速重建。
头脑中猛然浮起的钝痛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直挺挺跪在地上,良久才一点点松开牙关。
赵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失笑道:“你在矿区横冲直撞,真以为人家怕的是你多出来的二斤肌肉?那是我提前把挡你路的人都处理干净了。将近十年,我没睡过一个好觉。东子,你真的没有心。”
赵启声线不亮,音调也不高,碰上一群人说话时,很难从中分辨出他的声音。
但他就是有一种魔力,无论周围多嘈杂,只要他一开口,众人就会自动闭嘴为他的嗓音让路。
他自幼体弱,按照中医说法是气血亏,所以大部分时间能不动就不动,包括说话也是,能少说就少说。
在“东来”主事时,几乎很少解释前因后果,只下达直白的命令。
魏东与赵启朝夕相处35年,刨去娘胎里那几个月不熟之外,除了血海深仇,两人之间没有秘密。
他一直都知道赵启性子冷,情绪也冷,处理事情时像神经中枢被植入芯片的机器人,即使被人用枪指着头也无法输出类似“恐惧”的情绪。
直到五分钟前,赵启按着太阳穴告诉他“我也怕死”。
显然赵启并没打算放过他,把一整瓶苹果汁全灌进去后,眯着眼睛继续往他心口捅刀子,“你跟个智障似的,遇上事了就回来找我,然后按照我的意思出去摆事。时间长了是不觉得自己行了?长脑子了是吧?”
短短十几分钟,魏东的尊严、人格、羞耻、情感、智商等等一切构成“人”的基本要素全部被赵启撕碎后踩在脚下狠碾。
魏东犹如丧家之犬一般,跪着爬到赵启腿边,狼狈哭诉自己错了,求赵启原谅。
“跪那边去!”,赵启“嗷”一嗓子,扬手指向客厅中央。
魏东腮边肌肉绷得死紧,垂头跪着蹭过去。
“你应该庆幸,时至今日,我依然相信你只是蠢”,赵启说完转身回卧室关门补觉,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魏东朝九晚四,连跪了五天。
赵启不怕他跪,但是怕烦。谁家客厅天天跪个大活人谁不烦,跟上香似的!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他心如明镜。
“回你自己家跪去,少在我面前碍眼”,赵启绕过魏东坐在沙发上,自顾自打开电视调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