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岑宴站在长安城的城门之下,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家里富裕一些的人家是赶着牛车的,稍差一些的推着板车,最穷的则是孑然一身,挑着担子,担子上装的是柴火,或者是自己手编的一些东西。
已经过了小年,距离过年也没几天了,一年忙到头,不管有钱没钱,总要进城置办点东西,无论是祭祀还是什么,总不好如平常一样随便对付。
顾岑宴找了一辆马车,将自己一路送到了梅苑。
他上前去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他周身都萦绕着一股灰扑扑的气质,瞧起来不起眼,见着了也不容易让人记住。
那老头见了顾岑宴,还稍稍愣了一下,随后他冲着顾岑宴笑了一下,“先生回来了啊。”
顾岑宴走了进去,梅苑的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这处别院是皇帝的,但很少有人知道,顾岑宴成为黄雀之后,倒是在这里待过一段日子,后来皇帝将他派去青州替他做事,算算已经好几年没到这里来了。
梅苑,顾名思义,这里种了很多梅树。
“前儿才下了一场雪,外面的积雪倒是清扫干净了,这里的雪,老头子我还没来得及清理。”老头道。
这里很少有人来,不过往年这个时候,梅苑会被租给一些人家,用来举办各种宴会。今年皇帝疯,这朝中很多大臣都被收拾过,如今这京中官员人人自危,走路都担心响了一点会被御史抓住,在皇帝跟前参一本。
这快过年的,他们可一点都不想被贬出京城去。
京中大家都夹着尾巴做人,自然也没有人敢举办什么宴会,万一被说结党营私岂不完蛋。
于是往年很热闹的梅苑,今年显得格外的冷清。
前天的积雪,如今还完整的铺在地上,梅花挂在枝头开得喧闹,只可惜无人欣赏,任由风吹落。
顾岑宴泡了个热水澡,驱散了一路的风尘,也暖了骨子里的寒凉,他换上了一身隐侍的衣裳,把自己收拾妥当。
入夜,一辆马车停在梅苑的外面,顾岑宴上去之后,马车立刻踢踢踏踏地往宫中去。
隐侍和主子的关系,应该是天下间最亲密的,但顾岑宴是半路出家的隐侍,之前根本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皇帝可能也没有真的把他当做是隐侍,只是当时皇帝想动骆家,顾岑宴亲自送上门去,当了皇帝手里的一把刀。
骆家败落之后,这把刀没甚用处,皇帝直接把他打到遥远的青州去了。
马车停下,顾岑宴下马车的时候,外面已经候着一个公公,正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万福。
两人也不寒暄,万福默默地在前面引路,一路将顾岑宴引到了太极宫一处偏殿之中。
偏殿里烧着地龙,进去就觉得暖和,皇帝正坐在软榻上,随手翻着一叠书信。
顾岑宴见到皇帝行了一礼,皇帝摆了摆手,指了指边上的一张矮榻,“坐吧。”
顾岑宴却上前一步,跪在皇帝跟前,他手里举着一块令牌,呈到皇帝跟前。
皇帝看到送到眼前的令牌,眼皮子掀起来,瞅了顾岑宴一眼,“后悔了,想不干了?”
顾岑宴却摇了摇头,“属下并未后悔,但属下的确是来和您辞行的。”
皇帝呵呵笑了一下,他伸手接令牌,“你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皇帝至今都还记得,这位出息的状元郎,为了他的小青梅,跪在他面前,说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要替她报仇。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问他,“舍弃一切,只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去报仇,值得吗?”
顾岑宴告诉他,“倘若一切都要用值得和不值得去衡量,这辈子才叫不值得。”
皇帝当时愣了很久,也不知道最后想到了什么,看着顾岑宴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份欣赏之意,就因着这份欣赏,他破格将顾岑宴送上了黄雀的位置。
“起来吧。”皇帝淡淡道,“坐下,陪我说说话。”
顾岑宴心下一松,他站起身来,这才在边上的矮榻上坐下。
“你应该见到了那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了吧。”皇帝问。
顾岑宴点点头,“是个光风霁月的好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