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州县衙内,宋钺坐在烛火下,他面前放着的是一张写了很多人名的纸。
贺境心送温十三母子回族地后,所有人都没闲着。
张满和骆修远去了流放之地,他们要去询问那些被流放的人,尤其是十一年前被流放过去的犯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被流放,都犯了什么罪。
十一年前,何家还在洛阳,因为牵连进了一桩案件,不得不断尾求生,抛弃泼天家财,才只保了几个人,之后更是只能回了老家晋州。
宋钺抬起手揉了揉胀的额角,他收好那张纸,打算明日去问一问话。
洗手净面,梳洗之后,宋钺上了床,熄了灯,夜已经很深了,但他翻来覆去的却有些睡不着,距离贺境心离开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一路同行,他们很少会分开,这几天一个人睡,总觉得床很空很大,他的手搭在身边,那里空荡荡的。
他又翻了个身,正好看到半掩的窗中,透出来的半面月亮。
贺境心是温家人,此去温家族地,应该不会被刁难——这么想也不对,就那家伙圆滑的处世风格,只要她愿意,怕是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吧。
宋钺莫名地就想了温觅,那个人,好像是站在时空长河边上的一抹剪影,看似存在感不强,但就是默默地待在那里,稍一回忆就能跃然脑海。
以前宋钺不太理解,为什么贺境心的村溜子爹能娶到老婆,并且还是温觅那样,容貌出色,温柔到好像永远也不会脾气,能容忍贺从渊不学无术。
现在想来,那两个人一定也有属于他们的故事吧,否则一个隐侍如何能娶走生活在温家族地里的姑娘。
而此时,端州以南的一个村子里,张满却还没有睡。
茅草屋里,一应陈设都很粗陋,头花白的妇人坐在桌边,她脸上有被烈阳和风雨侵蚀的痕迹,但就算如此,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候的好相貌,她衣裳虽然很旧,但却浆洗的很干净,她坐姿很好,是刻入骨子里的教养。
张满坐在妇人对面,静静地等着,没有说话。
桌子上的蜡烛爆了一朵烛花,妇人像是这才回过了神来一般,她伸手摸了摸鬓角的,“说起来,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妇人乃是勋贵出身,嫁入高门后,成了当家主母,曾经长安城的繁华已然远去,他们一家被流放到岭南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
“当初我们苏家被抄家流放,是我们家老爷犯了贪污之罪。”妇人说到这里,忽然露出了一个嘲讽似的笑,“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理由,至于真正的理由……”
她说着,看向张满,妇人凹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张满的眼睛,“你确定想要听吗?”
张满下意识攥紧了手,“请告诉我。”
妇人对于张满的回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我家老爷行刑前,与我说了真相,根本不是因为贪污,我们苏家会遭此大难,是因为卷入了先皇后之死。”
张满瞳孔蓦的一缩,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先皇后?”
在张满的印象里,先皇后早就死了,甚至皇后的封号都是皇帝追封的。
“可是苏家出事,不是十一年前的事吗?”张满记得还算清楚,眼前这位妇人与张满的母亲是手帕交,所以当初苏家出事,左相夫人也曾试图救过人,只是苏家大厦倾倒,根本无法救,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苏家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崩塌的。
“是。”妇人点头。
张满觉得,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张满:“我记得当初,当今还没有登基的时候,王家嫡女就被选定为太子妃,后来太子妃还未嫁入东宫就过世了,之后当今一直没有再娶过正妃,登基之后也空悬着后位,唯一追封的皇后还是曾经的原配妻。”
妇人垂下眼睫,“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怀疑我家老爷在胡说八道,只是不想承认苏家会被抄家流放是因为他犯了错。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不知道。”
从妇人家出来,张满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等在外面的骆修远迎了上来,“怎么,问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张满抬头看着骆修远,说起来骆修远的身份存疑,他长得和杜家人有几分相似,和花明庭没有一点像的地方,但他如今以花想容之子的身份活在这世上。
张满脚步停了下来,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骆修远,你可有听说过,当今的妻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骆修远愣了一下,“何时过世……不是早就过世了吗?不是说王家嫡女差点成为太子妃,当今对她情根深种,为她空悬后位吗?”
世人认为当今的原配妻过世,是因为当初王家嫡女被选为太子妃,声势浩大,王家为了嫡女造势,几乎抹去了当今妻的存在。
事实上,王家人做的很成功,很多人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
毕竟这个人在当今登基之前,就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