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黛玉还没说话,贾敏已经劈头盖脸打了她一下“嘴上没个把门的,这也是能胡乱说的”
黛玉向来护着薰玉,这回也不帮她,拿鼻子对着她出气,哼了一声“还是是太太打了你,你才知道厉害。”
黛玉上前去扶贾敏,慢慢地往正门来。在轿厅前见了林海与林珝,一家子相会了便要出门去迎。门还没出,那厢皇帝却像是有千里眼似的,遣奚世樾先行来回话。
奚世樾见了黛玉别提多高兴了,在门口结结实实跪下行了个大礼“奴才叩请娘娘凤体安,请林大人、林夫人安,请二爷、二姑娘安。”
打头是先朝着黛玉请安的,自然是以她为主。就连林海都望向黛玉等她说话,黛玉顿了顿,这才命霁雪去扶“大总管多礼了,可是皇上有话交代”
“娘娘和皇上真是心意相通,皇上确有话吩咐奴才来回。”他是无时无刻不忘了捧黛玉的,眯着眼笑道“皇上说这是家常相聚,不为外人知,简直外头风大,还请娘娘和家人不必出门相迎。”
皇帝是说一是一的人,既这么说了,就绝不是试探的意思。黛玉也没执意外迎,想了想就颔首应下了“皇上是坐车还是软轿来的”
“黛玉”林海紧皱着眉朝她摇头示意,这是窥探圣躬,她怎么敢这样直不楞登地问出口
奚世樾却全然没在意,这规矩在黛玉身上可不好使。他仍旧笑眯眯的模样,着谦卑又和顺“回娘娘话,是一架小车,等进了正门才换软轿。皇上不坐软轿,嫌憋闷。”
“知道了。”黛玉颔首应下“我们在轿厅这里候皇上来。”转头又命小喜子“你和奚总管一并过去,代我迎皇上过来。”
奴才们都习以为常,按着黛玉的交代去办差。林海和贾敏却得直悬心,这模样像是太随意了些,难免不够恭敬柔顺。
贾敏面露忧色“皇上待你优厚,但你也得记着他是一国之君,不能过分肆意。身为国母,更该知道谨慎端方才是。”
“太太的话我都记在心里的,但皇上的话我也得记着。”黛玉柔声道“难道不依从皇上的话,才是皇后的谨慎端方太太,我心里有数。我得先是皇上的皇后,才是天下人的皇后。”
这话听着有那么两分道理,但落在贾敏耳朵里总觉得不大对劲。她还要说话,却叫林海拦住了“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她有自己的道要走,你从前那些习惯经验,只怕说了她也用不上了。”
贾敏舍不得说黛玉,只能泄恨般瞪了林海一眼“老爷是男子,哪能知道咱们女子的难处。”
她扭头回去要站直,腹中忽而传出一阵沉闷又熟悉的疼痛。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扶着后腰回不过神。黛玉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忙将她臂膀扶住“太太哪里不舒服”
“我肚子有些疼。”贾敏深吸一口气,手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只怕只要是要”
“太太”眼见她连站都站不住了,黛玉与林海忙一左一右搀着她在一旁扶手椅上坐下
“太太,疼得厉害麽”薰玉和林珝也慌了,围在她跟前不敢走开。
皇帝进门来的时候正赶上这场景,软轿进来也没人有心思去迎。等轿子落定了,皇帝打帘子出来,林海与黛玉方略抽出些空档与他见了礼。
“这是怎么了”皇帝心道,难道就这么会工夫林夫人就摔了
“皇上恕罪,内子有恙,今日今日只怕不能宴请皇上了。”林海脸上带着苦笑,贾敏生养了这么几回,他也算是瞧出门道来了。眼下这模样,真可谓和前几次发动的时候一模一样。他的心早就飞到贾敏身上去了,但皇帝在跟前,却还得耐着性子忍住,至少得把目下这一茬应付过去才好。
“林夫人病了”皇帝哪见过这阵势,只当贾敏是忽然病了。正所谓屋及乌,见黛玉满脸焦急的样子,他也不由生出一些担忧来“快请御医来为夫人诊治。”
话音刚落,却听那厢贾敏再也忍不得了,牙关也不能咬住,撕心裂肺地呼了一声痛。
“夫人”这一声痛呼令林海头脑空白,着急火燎地去贾敏,哪怕是皇帝在跟前也再顾不得了。
皇帝叫这一声惊得下意识倒退一步,转头黛玉,黛玉却正一叠声地催促奴才去办事。
“琉璃快去请产婆任妈妈和单妈妈给我把从善院把住了,不是产婆和大夫,非闲杂人等谁都不许进去”
这种时候了,再有什么顾忌都已经来不及了。林海一手从贾敏膝下横过,抱着她紧赶慢赶地往从善院去。黛玉心里也着急,往前跟了两步,到底还记着身后有个手足无措的皇帝。
她停下脚步,运了运气平复些心情,这才回头皇帝。皇帝也就是一开始略惊诧,但短暂的茫然过后,他就定下来了。此刻负手立在那里,瞧着黛玉时眼神既稳重又安静,很有几分“戒急用忍”的况味。不知怎么,见他沉着冷静的模样,黛玉的心也跟着定了定。
“皇上吓着了罢”黛玉小心翼翼拉了拉他的衣袖,仰头望着他,眼中颇有几分歉意“我们太太她忽然发动了,这事实在不能挑日子。方才我急得很,一时怠慢了皇上,是我的不是。眼见着是要用午膳的时候了,厨房已经备下了,都是皇上吃的”
“泓泓”皇帝忽而抬手将她的手握住,不出所料,果然凉得像是握住了一块冰。他鲜少打断她的话,这回是真忍不住了,不忍听她再这么没头没尾地说下去。皇帝紧紧握着她,既像是要替她暖手,又像是要借此给她些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