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伺候的很小心,既怕得罪公主,又怕跟公主太亲近,将来公主会因为舍不得而把他们带走,只有乔琬肯每日笑嘻嘻地围着骆凤心转,陪她读玩耍,逗她开心。
大约也是这个缘故,骆凤心明知乔琬身份是假的,却一直没有拆穿她,甚至高兴的时候还会在私底下叫她“小碗姐姐”。
直到有一天乔琬跟她说自己有入仕的打算,她沉默了良久道“你有自己的志向,我不能拦你。只是你要做官,总不好再没个名字。你既小名小碗,便起个琬字吧。”
说完她给了乔琬一张薄纸,竟是一份做好的公验文,上面籍贯、家庭成员还有住宅田产一清二楚。乔琬不知道骆凤心是什么时候去给她做好的这份身份证明,许是骆凤心早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到此时两人尚未反目,乔琬做了官,不能再住在宫里了。骆凤心资助她在京城买好住宅,她也经常散朝后去瑶泉宫探望骆凤心。骆凤心似乎没有对乔琬骗过她有多深的芥蒂,依然会在私下叫她“小碗姐姐”,会跟她撒娇。
可是后来乔琬越来越忙,加上骆凤心和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事情也很多,瑶泉宫增加了好些人手,人多眼杂,乔琬不便再去找她。
再相见是骆凤心生母的忌日,那是骆凤心去北境之前两人间最后一次谈话。
那天乔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没有马上出宫回家,而是偷偷绕去了御花园,藏在一座假山里面,等待夜幕降临。
老皇帝嫌在宫里烧纸晦气,下过令对过世的宫妃只准上香不准烧纸。平日也就罢了,忌日这天骆凤心怎么也想给自己的母妃烧点纸钱。
乔琬曾听骆凤心提过她因不想被人发现连累自己宫里的下人们,所以每年忌日总是自己一个人悄悄来这处偏僻的地方给母妃烧纸钱。这一晚乔琬果然等到了她。
乔琬出现的时候骆凤心只了她一眼,又默默地转回视线继续往火盆里丢黄纸扎的元宝。她的神情起来有些阴郁,跟平日完全不同。乔琬不知要如何安慰她,便跪坐在她旁边陪她一起烧纸。
“我不想去和亲。”骆凤心突然开口,“从小他们就告诉我这是我的使命,骆家那么多女儿都为国做出了牺牲,我也该和她们一样。”
她默然片刻,又说道“从前我一直认为他们说得对,这就是我的宿命。我心如止水地过了这些年,从来没觉得怨恨,直到你出现。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忧愁,什么是思念我这十八年来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恨过”
“阿凤”乔琬转过身将骆凤心,双手揽着骆凤心的肩,就像她曾经在骆凤心心情低落的时候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可是这一次骆凤心推开了她。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我、我”骆凤心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连“我”了好几句,还是没有把下文说出来。她飞快地抹了下眼泪,再说话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这平静中带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冷漠。
“我不想去和亲,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和亲根本没有用,我们每十五年都会送一名公主去和亲,可是那些胡人呢照样侵扰边关掳我百姓杀我将士我们越是软弱妥协他们越是得寸进尺,只有把他们彻底打服了打怕了,他们才不敢来犯”
乔琬这一年里熟读了这个世界的历史,尤其是渝朝的历史,很是赞同骆凤心的话,可问题就是边关将领换了一个又一个,每次作战人也不比对方少,但就是打不过人家。
长年累月的败仗成了渝朝将士的一块心病,为他们树立了一个十六胡是不可战胜的印象,还未战便先心怯,如此恶性循环,渝朝除了退让议和别无他法。
“我不怕他们。”骆凤心说,“不就是死么,我不怕,比起和亲,我宁愿去北境打仗只是父皇不会允许的”
“你真的想去打仗么”乔琬问道。宫里没有别的适龄公主,而且人家也点了骆凤心的名,这和亲是不可能换人的。然而现在的皇帝却是个好大喜功的人,如果骆凤心能在北境打胜仗,能让皇帝在青史上被赞扬一把,说不定他真会答应。
“你有办法”骆凤心喜道,“你能让父皇答应放我去北境么”
“现在离你出嫁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咱们可以这样”乔琬一边想一边说。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两人之间这方寸大的地方被幽微的火光照亮,隐藏在重重灌木之后,仿佛一座被世人遗忘的孤岛。
“你只需要这样做,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我会说服陛下让你去试试。如果你能打赢,就不用再和亲了。只是打仗那么凶险,万一战败,你可能会没命的”
乔琬担忧地向骆凤心,骆凤心却一点忧虑都没有。
“只要能不去和亲,别的我都愿意”骆凤心抓起乔琬的手,双眼满是热切的光芒,“你跟我走吧,咱们去北境,我会尽我所能护你安全。等去了那边,咱们就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同吃同住,一起”
乔琬不敢听骆凤心再说下去,她抽回手偏过头说“不,我不能走,我要留在这里。”她还有任务要完成,完成后她还要回去自己的世界。
“为什么”骆凤心站起身红着眼质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你就那么想往上爬如果我抢了皇位,你是不是就肯乖乖呆在我身边了”
乔琬被骆凤心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在御花园,不是在骆凤心自己房中,要是被人听见了别说什么和不和亲了,骆凤心今晚就得死。
“殿下慎言”她拉了一把骆凤心急道。
“殿下”骆凤心呆呆地重复了一遍。
乔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私下这样喊过骆凤心了,就如骆凤心在私下会喊乔琬“小碗姐姐”,她也会在私下里唤骆凤心“阿凤”。可是刚才骆凤心那样子真的很可怕,跟平时的阿凤完全不同,乔琬下意识就喊出了“殿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乔琬想要解释,骆凤心却打断她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蹲下身捧起一抔沙土弄熄了火盆,拾起她母妃的灵牌装到篮子里。
月光下,骆凤心的面容冷若冰霜“本宫会照你说的去做,也请你记住今日的承诺。”
“说到底比起欺瞒身份,她还是更在意我当初没答应陪她去北境。”乔琬十指插入发中抵着头叹道。
“她不会是喜欢你吧”小白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推测很有道理,“你想啊,古代人表白通常都是比较含蓄的,她邀你跟她一起去北境生活,那不就是表白了吗然后你不肯,就是拒绝了她。一个普通人表白被拒都会不开心,何况人家还是个小公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求个还被你一个庶民拒绝了,她不要面子的吗生个几年气不肯跟你好好说话很过分吗”
“我没说她过分啊”乔琬觉得自己很冤,“不是,我那时候都不是庶民了好吧好歹已经当了个芝麻官了”
“哎也不是”乔琬一拍门槛说道,“她怎么就是喜欢我了,她那根本就是缺,一个公主可怜见的,从小到大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人,就产生了点依赖,都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