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姝被服侍着净了面,洗了手,喝了一盏加了冰的凉茶,终于是觉得不那么热了,见谢夫人嗔视着她,又贴上前:“结果我早料到了,之所以瞒着没讲,就是怕姨娘不许,可姨娘想想,要把整件事理判明白,我就必得承认过错,既有过错,还是欺君之罪,不受罚是不能服众的,姨娘的打算跟我说清楚了,但我寻思着,现在还是要获得阿伯更多的信任才是第一步,我之前听蓬莱君说过,阿伯当年对她是很信任的,我就想,要是我也能去阿伯左右为个女史,这不是比争嫔位更加便捷么?”
“你是想去乾阳殿当值?”
“今日阿伯虽然让我留在昭阳殿,但只要姨娘去提这建议,阿伯知道姨娘是想通了,定然不会驳了姨娘的意思。”
谢夫人不由得深思熟虑,今日她听皇帝的口吻,不是当真怪罪瀛姝,甚至颇有几分欣赏之意,但俨然还是把瀛姝当成晚辈看待,瀛姝一时间,也的确还无法像张氏、何氏一样,自视为后宫女御去争宠献媚,她情窦未开,虽说是有几分争强好胜,可她更倾向于发挥自己的才干,跟人斗志斗勇,她还没有意识到身为女子,靠着美貌和风情获得男子的倾慕才是更加便捷的途迳。
有的事也许的确无法强求。
如果瀛姝去了乾元殿,时常陪伴在皇帝左右,以她的才干,当然能够赢得皇帝更重的赏识,而她毕竟是女子,随着年岁的增长,有天生丽质的基础,渐具了万种风情,皇帝身边有这样的女子长伴,他当真还会一直把瀛姝看作晚辈么?皇帝再是敬重琅沂公,可毕竟,司空氏与王氏不是亲族,皇帝并非瀛姝的亲长。
谢夫人想通了,于是叹了口气:“你选择的是条更曲折的路子,虽然你就算被降为女官,毕竟是士族出身,将来也不妨碍封妃封嫔,可宫里有宫里的法规,你要是嫔御、女御,有我护着,不管是皇后,还是贺氏、郑氏都不能明目张胆的欺压你,但你一但成了女官,哪怕在乾元殿侍奉,陛下他忙于国政,有时候难免不能旁顾,乾元殿里的女史、女仪若是为皇后等收买,要为难你可有的是机会。”
女官的等级颇有些模糊,于乾元殿而言,虽然设有中女史及中尚仪,但也仅仅只是负责安排职事,对别的女官、宫人并没有赏罚权,可女官之间,当然也有实质性的差异,这主要是看入侍的时间长短,入侍越久的女官,资历越高,往往可以对“后辈”发号施令。
这些事,瀛姝其实是了解的,她也自然明白谢夫人的担心。
“受些许闲气而已,这不算什么,哪怕皇后和那两个夫人对我再多忌恨,也无法要胁收买乾元殿的人使出投毒谋杀一类的阴谋,我能自保,姨娘就放心吧。”
“章永还是把乾元殿管理得极严密的,钩心斗角的事是有,可没人真敢胡作非为,我问你,你觉得映丹如何?”
“姨娘看重的人,自然是好的。”
“你既觉得她得用,我便让她也调去乾元殿,对你也算个帮衬。”
而关于究竟是否贺夫人指使的刘氏,谢夫人倒没有问瀛姝的想法,她有她自己的判断,此时细细说给瀛姝听:“皇后要固储,贺氏、郑氏要夺储,我知道她们三个都忌惮着咱们,这场乱战是怎么也避不开的,陛下现在的心思也是更倾向固储,因此咱们要想达成所愿,得先迎合陛下的心思,不管刘氏的供辞是真是假,咱们目前都不能与皇后正面冲突,帝休你在乾元殿,也不要急着离间帝后离心,我知道你行事是有分寸的,其实也无需再多言,我说这些,也是想让你心里有数,别听说朝堂之上或者内廷之中的纷争就着急担忧。”
瀛姝应了,但心中大生感慨。
她一贯以为的是谢夫人全然是被皇帝阿伯给利用了,今日听谢夫人这番话,原来谢夫人对皇后、太子从来就没有打消过提防,谢夫人只是没有料到阿伯会突然驾崩,她还来不及进行下一步,就眼睁睁看着太子登基,谢夫人前生的惨败,是败给了时运。
瀛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扭转皇帝阿伯的命运,她只知道阿伯是因为御驾亲征,受了重伤,在回朝途中不治崩亡,接道理来说,要是能阻止阿伯亲征,阿伯就不会经那祸劫,阿伯已经知道了有重生人的存在,那个重生人,或许会把那一变折告诉阿伯。
但万一那个重生人比阿伯还早亡,并不知道后事,又或者,那个重生人其实是司空北辰的党羽,阿伯就不会知道前生的祸变。
因此她不能听谢夫人缓缓图之的建议,她一定要想办法让阿伯明白司空北辰根本没有能力创造太平盛世,她要让阿伯对皇后母子失望,另择储君,不立嫡而立贤,这是势必要尽快达成的关键一步。
而关于谁能将司空北辰取而代之,瀛姝现在还未作考虑,她还没有想好斗败司空北辰后她要协佐的人,尽管于她的后计而言,如果南次被立为太子是最最有利的,可瀛姝其实明白,这对于南次而言将是一场异常艰难的斗争,他也许,会经遇比前生更加残酷的取舍,而无论如何取舍,对南次而言都将是场煎熬痛苦。
瀛姝不忍南次经遇这些,可她也无法左右南次的人生,他们虽然都是重生人,尽力的想改变一些命运轨迹,可纵然机关算尽,其实有的事,或许也是难以改变的。
在未知的命运之途行进,他们注定不能瞻前顾后,也只能专注于每一步,踏遍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