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尘挪开视线,不知道姬眠鱼话里几分真假。她一拂袖,冷冷道:“荒谬!”
姬眠鱼观察着她的反应,纵然在意料之中,可心还是被绛尘的冷淡刺了一下。她的笑容敛了几分,愤愤地念着几句“要让绛尘吃够苦头”后,她终于一心一意审问蛟龙了。
姬眠鱼问她:“你怎么勾结宣静之的?”
蛟龙神色木然,偶尔因剧烈的痛苦抽搐两下。她回答:“没有勾结。”
绛尘蹙眉,眼神落在姬眠鱼身上,像是在说她的无用。
姬眠鱼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一开始在法棺里的是个普通的老妪。万一宣静之借尸还魂,蛟龙不知也是理所当然。她思忖片刻,直接问龙津口棺材和邪咒的事,这回蛟龙开口说了。只是过程让姬眠鱼和绛尘都感到意外。
那老妪是丰年村的普通村人,她是首位也是唯一一位祭祀蛟龙的人。她幼时曾经堕入龙津口,被蛟龙救起。她便一直认为龙津口有神灵,根据村人描述的蛟龙传言以及寺庙里看到的图像,悄悄雕刻木偶,日日夜夜祭拜。
老妪在丰年村人缘不太好,可能是过于神神叨叨,不只是村人,连亲朋好友都避着她。老妪也没在意,闲来无事的时候坐在龙津口跟她的神灵说话。剑阵下的蛟龙安静地听着。其实老妪都没进过城,她见的世界甚至比不得蛟龙的洞府大,可蛟龙偏偏从她那学来“天地宽广”四字。
蛟龙的眼眶逐渐发红,声音近乎兽吼:“她陪了我七十年,给了我二十年自由。”
绛尘面无表情,只道:“蛟龙脱困,竟然二十年了。”
姬眠鱼的关注点与绛尘不同,她说:“这二十年龙津口一直未曾有恶事发生。”她忽略绛尘不满的视线,继续询问蛟龙。
蛟龙说:“我想护佑她长生,没想到她最后死于非命!她并非寿终正寝,是她后辈见她家中积财,动了贪念,伙同外人将她毒死!村中有知情人,可没有谁会替一个独来独往的老妪讨公道!”她兴起风浪淹没丰年村根本不是为了族人先辈报仇,而是为了老妪。紧锁着蛟龙的锁链哗啦啦作响,伤口中淌出的鲜血散作血雾喷涌出。蛟龙的眼中淌出血泪来,她用力嘶吼:“她给了我自由,我愿意为她死!”
“我找到‘阴阳九转轮回咒’想要逆转生死,可天道持衡,光我血肉之躯喂养她还不够。死生相易,她要活,就得有人去死。丰年村的人活该,她们该死!”蛟龙嗬嗬地笑着,神情十分古怪。
姬眠鱼眉头紧锁,对蛟龙轻慢人命的态度有些不满。她知道有人罪有应得,可丰年村中也有无辜者,无端遭此大祸,怨气丛生。“那老妪是将你镇压在龙津口的宣静之。”想了一会儿,姬眠鱼又添上几个字,“转世身。”
也只有此才能解释为何蛟龙能借着“祭祀”让元神脱困。
那是宣静之的剑,秉持的是宣静之的意志。
水牢中血腥气渐重,蛟龙扯动锁链,丝毫不在意这一举措会将她的伤口撕裂。
蛟龙平静下来,她望向了姬眠鱼,藏住眸中一闪而逝困惑,她淡淡说:“我不在意她是谁。我只知道她陪我很久,不惧我、不辱我、不憎我,她能活,我死而无憾。”
绛尘讥讽一笑,说:“那是因为她不知道你是龙津口恶蛟,凡人崇拜神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替你造的神像有几分像你?”杀人诛心,这一番话让蛟龙重新愤怒起来。可绛尘还没罢休,她按着剑柄,又说,“人与妖,立场不同,如何共处?”
姬眠鱼闻言,看了绛尘一眼,旋即收回视线,搭垂着眼帘。
从镇妖塔走出去时,已是夜深露重。
绛尘在前头,衣摆在夜风中翻飞。
姬眠鱼追上她,与她并肩而行:“我还以为你不信她的话,要带回去在玄清宝鉴前审问。”
绛尘淡淡道:“是真是假都无关她的结局。”
姬眠鱼:“可宣静之的事情你不想知道?我翻过宣静之的卷宗,她不似背后谋划之人。五百年前,她本可以不死。没必要设数百年之局,用献祭无辜村落的法子换来重生。”
绛尘脚步一停,难得见姬眠鱼收起懒散和轻慢,她没继续说宣静之,而是问:“听说过‘阴阳九转轮回咒’吗?”
姬眠鱼摇头说:“没有。”蛟龙也说不出缘由来,只是道莫名其妙就会了。
绛尘也没指望姬眠鱼真说出个所以然来,因而听到了答案也不失望,平淡说:“宣静之那边,我会让人多做提防。”
姬眠鱼凝视着绛尘宛如山巅雪的侧脸,说:“你若出手,没什么事情平不了的。”她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恭维之意,反倒是保持着一贯的懒散,像逗引。绛尘转头,沉沉地望着姬眠鱼那张让天地失色的漂亮面庞。
姬眠鱼唇畔绽开一抹笑,她直勾勾地望着绛尘的眼睛,问她:“院正大人,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吗?”眼眸如秋水横波,盛着潋滟的春情。她伸手揽绛尘的手臂,被她无情地拂落后,又嗔怪她,“你对其它院使也是这样的吗?还是只针对我一人?”
绛尘面无表情,强行地扒开姬眠鱼那不停缠上来的手。
姬眠鱼自说自话:“我很高兴,在你心里,我依然是与众不同、无可取代的一个。”
绛尘不管姬眠鱼的手,她拧眉问:“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姬眠鱼睁着眼,神色茫然而又无辜:“你又冤枉我。”
绛尘眼中凝着寒霜,冷眼看着她。
姬眠鱼舔了舔唇,说:“我们不能共创美好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