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钟喜是他们村有名的淘小子,爹爹是四乡有名的夫子,上面哥姐宠着,养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说到这儿,老太太叹口气。“你们钟叔十二岁那年没了爹。”老爷子身染重病,在尚能走动时由县太爷派人护送回了京城,见了自己的爹娘之后好似心愿已了,自此病倒无法起身。
正如年轻时坦然受了皇帝雷霆,徒百里去了乱石滩一样,钟老爷子也安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只是不愿在京城去世,硬是要护送他的那些人送他回到乱石滩。
一路上老爷子是含着参吊着一口气回的,想再见见自己的老妻和孩子们。等到了县城,老爷子可能是放心了亦或是真的撑不住了,没见到亲人,在医馆就撒手人寰了。
她记得清楚,从那年开始,钟家上山掏鸟窝的淘小子就不在了,书也没有继续读,和他哥蔺吉安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可蔺吉安后来成亲去了肃州,家里就剩个钟喜。这些年他们家就添了两个不值钱的丫头,家里的日子没了钟老爷子在时的风光,早就在这西北漫起的尘土中,隐了姓,埋了名。
老太太唏嘘,“钟家现如今看起来真是断了后。”
“什么叫断了后?”
“没有像你一样长牛牛的男娃子,不能传宗接代,就叫断了后。”
“啊,那我可厉害了,比我姐厉害”小孙子仰着头很是骄傲。
“可不是嘛,我乖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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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晌的时候热气慢慢消下去,被人讲究的钟家两口子耳朵很红,正推着车往家走。
何晓梅今日和钟喜下地除草浇水去了,西北的地不像其他地方平坦,都是在陡峭的山上,这儿一块,再爬坡又是一块地。像钟家后买的,一家人的地也不在一块,西边山上几块,东边山上又一块,比其他人家的更七零八落。
可想这活干起来累人。
只一趟一趟赶着再推着水桶爬山都能将人累够呛,更不用说等秋收。
即使这样,也没有人家说不种地的。
地是庄稼人的命,一家几十口子人都是要靠着秋日收成来过活,秋收结束了还要交田税,这几成的税粮交给官府剩下的也就刚刚够一家人勒紧裤腰带等到明年秋收了。钟喜家有五亩地,两口子今儿个总算把离家最近的那片地浇完了。
下山往家走的路上,何晓梅倒着气儿对钟喜道:“她爹,老二今天说晚上想吃鸡蛋饼不知道她姐给做了没,这百乐就是嘴馋。”
钟喜推着个架子车,上面放着干活的家伙事和几个不大的水桶走在山上的小道上吭声道:“老二想吃要是她姐没做,回去给娃做点吃,正好我也想吃点,晚上不知道娘做的啥饭。”
何晓梅嘴上没说,心里却在嘀咕:蔺氏能做什么吃食,无非是杂粮面疙瘩,已经连着做了十几天了。
这几日农活重,他俩起早贪黑的干。百酒百乐也会帮忙,可力气小,不顶用,就让负责在家做饭。蔺氏掌家,油水很是少见。
但是庄稼人在这粮食还没下来的时候可不是杂粮疙瘩,杂粮饼嘛,家家户户都这样。而且,在农闲时节,一家每日两顿饭,晚间是不吃的。
实际上,钟老爷子在的时候,家里算是小康,当着夫子,自然要比村里其他人要多吃几顿的白面饭。
再者老爷子有钱也爱吃,学堂放假的时候总会带上钟喜他们,去镇上买羊肉汤喝。
可自从老爷子去世,老大、老二和老三都嫁到了城里,帮衬不上家,蔺吉安呢,也走了肃州,家里就剩下钟喜和他小妹钟小莲。钟小莲是个好吃懒做的,这次回家是因着刚生了小子,让蔺氏来伺候。
家里除了钟喜两口子务农,基本没什么大的进项,日子也就过得紧巴巴的。结婚的时候钟家就给了何家二两银子的彩礼钱,娶妻的新房是是泥巴糊起来的,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