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和十七年春,临安。
清明前后,正是细雨纷飞,落花如屑的时节,西湖被如烟似雾的水气笼罩着,朦朦胧胧的,宛若蒙上面纱的女子。
沿湖水树交映,红绿间发,在一片柳荫深处,一间小小的店铺隐身其间,牌匾只简单写着“香饮子”字。
这家门口静悄悄的,堂屋摆着两桌椅,墙角有一个高高的灶台,上面坐着一把长嘴大铜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掌柜的是一位十多岁的女子,正坐在柜后,相较于河岸边其他卖力揽客的铺面,委实有些漫不经心了。
得有些累,她站起身,略舒展下手脚,斜倚窗前,着迷蒙的湖面发呆。应是平时总蹙眉,眉宇间有一道浅浅的竖纹,给她添了几分淡淡的忧伤和寂寥。
她穿着砖红的上襦,青灰长裙,腰间系着靛蓝白花的腰围,头发用一根木簪挽了起来,鬓边簪了两朵黄玉兰,耳垂是小小的银耳珰。
除此之外,通身上下再无其他配饰。
服饰虽简朴,仍难掩娴静高雅的气度,可以出,这位应是大户人家出身,很是过过一段好日子的。
“姑娘,”从后屋绕出一个四十上下的女子来,脚步匆匆,神色焦急,“老太太又闹着寻大公子去,怎么劝也劝不住,您快去吧。”
又开始了
柴元娘叹口气,疲惫地揉揉眉心,吩咐道“今儿个提前打烊,白鹭,把板子上了吧。”
白鹭翻了翻柜上的账本,连连摇头又是没开张的一天
这些年,寻柴夫人,寻失散的姐妹,姑娘的体己花了个七七八八,再不放下架子招揽客人,只怕这件茶水铺子迟早关门大吉。
又不住唏嘘,姑娘是何等聪明伶俐的人,想当年给柴家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如今竟落得卖水为生的境地。
没办法,谁叫大公子在北辽被官家拿了个正着,通敌卖国,想洗都没法洗。
老太爷再声明,大公子早被开出族谱,所作所为皆与柴家无关,还拿出了大公子摁过手印的文。
最终还是于事无补,柴家因此声名扫地。后来朝廷接二连查出柴家差事上的纰漏,贬谪的贬谪,罢免的罢免,着实发落了不少人。
这些人大多是旁支子弟,嫡枝的老爷公子们哪儿去了,她没敢问姑娘。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柴家似摇摇欲坠,但在老太爷的维持下,本家有惊无险地撑了过来。
直到至和六年,老太爷病故。
渝中再也无人能扛起这副重担,短短几个月的功夫,柴家就败了。官家没抄柴家抄也没用,柴家的钱财早转移了,就是个空壳子。
官家只下了道圣旨,柴家五代之内,不得为官,不得科举,不得讲学。几乎从根儿上断绝了渝中柴家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曾经百家求的柴氏女,也从高高的神坛一落千丈,退亲还算其次,甚至还有当家主母被休弃的。
连她这个曾为柴家奴婢的人听了都觉得心酸。
姑娘知道后默然不语,许久才说“她说的对,柴氏女就是联姻用的,一旦失去价值,无论娘家、夫家,都会毫不留情地扔出去”自离开京城,姑娘心也冷了,情也淡了,就那么冷眼着柴家轰然倒塌。
也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姓氏最好别提,大周人最恨通敌的奸贼,若是知道这间茶水铺是柴家人开的,只怕关门更早
还好把夫人柴家带了出来,不过人已经是半疯的状态。也是啊,被深的丈夫抛弃,任谁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