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如臣等降曹,为民则可还于乡党,累官故不失州郡之牧守。将军若弃父兄基业以降曹操,欲安所归?位不过封侯,车不过一乘,骑不过一匹,从不过数人,岂得南面称孤哉!众人之意,各自为己,不可听信,将军宜早定大计。
孙权:张昭为我兄托孤重臣,其论却大失孤望。子敬开说大计,正与孤所见相同,此天以子敬赐我也!但正如张昭所云,曹操新得袁绍及荆州之兵,恐其势大,难以抵敌。
鲁肃:曹操所说百万之众,诈语也。现有诸葛亮在此,其随刘皇叔近与曹操数战,即未全歼,亦未曾大溃,以此便知其诈。主公何不即请问之?便知曹军究竟虚实。
孙权深以为然,即回殿上,止住张昭等人议论,专问孔明:曹操南下,意在平灭刘豫州也,未见有吞并江东之意。我与其战与不战,愿闻足下高论。
孔明见问,顺势相激:曹操芟除北方群雄,又新破荆州七郡,威震海内,自谓天下无敌。今倾巢以出南来,岂仅意在刘豫州,而不望江南乎?愿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若其不能,何不从众谋士之论,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
孙权不悦:诚如君言,刘豫州何不归降曹操?
孔明:昔田横者,区区一齐国壮士,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又安能屈处乱国权臣之下!
孙权勃然变色,便欲发怒。忽想起适才鲁肃廊下之语,却又释然,继续问道:曹操平生所恶者,无非吕布、刘表、袁绍、袁术、刘豫州与孤。今数雄已灭,独豫州与孤尚存。孤不能以全吴之地,受制于人;然豫州新败之后,尚能再战乎?
孔明:将军既欲与曹操争衡,则请听在下一言。刘豫州虽然新败,关云长犹率精兵万人,未尝与战,更未折损;公子刘琦率领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皆荆州精锐水军。曹操虽有数十万之众,其实不难敌之也。
孙权:何以言之?
孔明:曹操所率许都及河北之军,远来疲惫,近为追杀刘豫州,驱轻骑一日夜行三百余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此其一也。北方之人向来不习水战,兼且水土不服,马军精锐在长江之中无施其技,此其二也。荆州士民归附曹操,皆是迫于蔡瑁威势,非其本心,此其三也。曹操有此三项短处,若将军诚与刘豫州协力同心,破之必矣。操军破,必北还,则荆、吴之势强,而鼎足之形成矣。成败之机,在于今日,惟将军裁之。
孙权闻之大悦:先生之言,顿开茅塞。吾意已决,即日商议起兵,共灭曹操!
遂命散帐,令鲁肃送孔明至于馆驿安歇。
张昭出殿,犹不甘心,东拦西截,欲留下文武群僚,再劝主公投降。众官见主公已被孔明说服,于是不从,陆续拱手相辞,回府去了。
张昭顿足叹息,于是独自入见孙权,再下说辞:曹操向日兵微将寡,尚能一鼓攻克袁绍;况今拥百万之众南征,岂可轻敌?将军若听诸葛亮之言,妄动甲兵,江东必致倾危。
孙权听了,便似冷水浇头,低头不语。张昭愤然辞出,孙权坐于内宫,犹豫不决。
鲁肃送走孔明,放心不下,又回来殿外,观看文武百官动静。正在此时,忽见一骑飞至,在殿门之外下马,向门官报说:水军大都督归来,专候主公赐见。
鲁肃闻之,大喜过望,一面令内侍报予孙权,一面飞奔出宫,前去迎接好友周瑜。
到至宫外,见周瑜刚刚下马。鲁肃上前接着,不及叙礼,先将前项诸事细述一番。
周瑜:子敬休忧,我自有主张,可先拜见孙将军。
鲁肃心下略定,便引周瑜进殿。二人刚抬步上阶,早见孙权张着双手迎出殿来:我母临终遗言,外事不决问周瑜。如今江东面临生死兴亡之际,公瑾速速为我一决!
();() 周瑜急忙双膝跪倒,即行参拜大礼。
孙权见此,心中热浪翻滚,急伸手搀起,共入大殿。
画外音:当时孙权虽为江东之主,但在朝廷却只是将军官职。张昭依老卖老,常对孙权直言喝斥,其他文武见孙权时也是长揖不拜。唯独周瑜与众不同,常以君臣之礼参拜孙权。可见其对孙氏忠心耿耿,故此孙权心怀感激,与鲁肃一并视若股肱。
孙权于是命令击鼓撞钟,重新大聚群臣,使周瑜与张昭等一众文武相见,然后赐坐。
周瑜即问众人:或战或降,诸公之见若何?
张昭、黄盖、诸葛瑾等人见问,当下各执一辞,互不相让。
周瑜冷笑不语,待众人说完,又问孙权:臣闻子瑜之弟孔明先生已来江东,其意是来做说客,借我兵力以抗曹操;还是要奉刘玄德之命,前来降我江东?
孙权遂命鲁肃代言其事,鲁肃即将孔明在殿上所论,又说一遍。
周瑜大惊,暗道:此人一眼便看透我主心思,并应我主脾性激而诱之,真乃纵横之士,其才不在苏秦、张仪之下!
孙权见周瑜沉思不语,不免焦躁,问道:曹丞相来书如何作答?望公瑾教我。
周瑜从座中奋起,慨然说道:孔明先生之言,皆为金石之论。望主公与刘皇叔结盟,共抗曹操。若能奋力一战,则非但必胜,连荆州诸郡,亦必为主公所有矣!
一言即出,满堂皆惊。鲁肃、黄盖、诸葛瑾、顾雍等群情振奋,张昭等则默然不语。
孙权精神大振:公瑾请坐,可详为在坐诸公言之。
周瑜: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将军神武雄略,凭父兄基业据有江东,地广千里,精兵足用,英雄乐于效力,理应持此横行天下,为朝廷除残去暴,以灭奸贼,又何疑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