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一些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护工或家属的陪同下散步,有的走不了路,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晒太阳。
柏长夏两只手插着口袋,闭着眼仰面感受阳光的温暖,吐出长长一口气,感慨道:“真是世事无常。”
沈嘉念看着她,神色有些凝重:“阿姨的身体到底怎么样?”
当着病人的面,她没法问得太详细。
柏长夏转头看了她一眼,卸下了伪装,沉重的心情反映在脸上:“情况不太乐观,主治医生连同家里人都瞒着她呢,就怕她多想,影响治疗。她张口闭口把死亡挂在嘴边,可能心里多少猜到一点,但了解得不是那么具体。”
沈嘉念沉默,自知帮不上她什么忙。
人在生老病死面前总是最无助的。
从前,她以为家里遭逢变故等于天塌了下来,觉得活下去的每一天都是折磨,后来才发现,这世上比她凄惨的比比皆是。
柏长夏说:“我昨天见到裴澈的妈妈了,差点没认出来,她匆匆从我身旁走过去,身后跟了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追着她问股权什么的,她都快哭了。我看不过去,帮着她把那些人撵走了。”
沈嘉念听着,未置一词。
裴澈不在了,裴丰南一倒下,整个裴氏群龙无首,那些董事都是唯利是图,肯定趁着这机会抢先购买周若手里的股权,妄想对裴氏控股。
过了许久,沈嘉念方问出心中的疑惑:“裴丰南不是中风了吗?怎么会突然昏迷?”
柏长夏叹气:“听说是半夜护工睡着了,他想要起床没叫人家,从病床上栽了下去,脑袋垂直砸在瓷砖地上,当场昏迷,经过抢救也没醒过来。”
沈嘉念心头好似压着秤砣,沉甸甸的。
两人走到一棵槐树下,在树荫里的公共长椅上坐下。柏长夏伸直了两条腿,翘起脚尖晃了晃,两只手撑在身体两侧,偏着头看沈嘉念。
树叶间漏下来的光晕落在她脸上,树叶随风摇曳,光点随之闪烁,照得她的脸有种梦幻的美。
“嘉念,你还恨裴家的人吗?”柏长夏犹豫很久,慎重地问。
如今,裴澈死了,裴丰南陷入昏迷,估计活不长久,周若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裴氏乱了套,好像冥冥之中注定的结果,跳不出因果循环。
过了半晌,沈嘉念说:“我不知道。”
从医院出来,沈嘉念不想那么快回家,漫不经心地在外面逛,满脑子都是柏长夏问她的那句——
还恨裴家吗?
她在说不知道的时候,心中的天平其实已经倾斜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在这个时候响起,沈嘉念掏出来,屏幕在太阳底下看不清,她调高了亮度,看到是傅寄忱的来电。
接通后,电话那边,傅寄忱声音缓缓道:“我忙完了,你还在医院吗?我过去接你,一起吃午饭。”
沈嘉念看了眼对面的大商场,她好像走了很远:“从医院出来了。”
“在哪儿?”傅寄忱问。
沈嘉念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站牌,把自己的位置报给傅寄忱。他温声道:“在那里等着。”
挂了电话,沈嘉念坐在公交站台前的等候椅上,上方有遮挡太阳的不锈钢棚顶,她的脸隐在阴影里,神情平静。
在等待傅寄忱过来的时间里,她慢慢想通了一些事。
如今,她在喜欢的大提琴领域里深造,不再执着于复仇。她本就不善于管理,拿回凌越集团又能怎么样。
当初一心想着报复裴家,不过是靠这股执念硬撑着活下去,现在裴家也付出了代价,不管是人为还是天命,她的目的都达到了。
所以,她想告诉傅寄忱,停止这场交易。